癫 狂(第3/5页)

正叫着突然就静下来,大家不由得一齐转头:门口出现了一个珠光宝气的高个子女人,发髻高挽,吊睛顾盼,皓齿闪闪。一股逼人的香气顷刻之间弥漫了整个厅堂。这女人个头太高了,很明显高于所有的来宾。她面带微笑,矜持有余,透着一种努力掩饰的傲态甚至骄横,注视了厅内片刻,突然发出了一阵朗朗大笑——就是这笑声让我恍然大悟,这是王如一的老婆!瞧她这副装扮让我一时都认不出了……我相信这儿大多数人以前都见过她,他们也像我一样刚刚认出来人,因为这时大家都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声,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感谢各位的光临,万分感谢……今天是我们一个重要的、大喜的日子……”

她最后一句刚刚吐出,顾侃灵就在我耳边小声骂一句:“一对猪猡!”

一位稍显臃肿的男人,也是西装革履油头粉面,不离桑子左右,刚才一直被她的身体挡住了半边,这会儿闪出来,让我一眼认出是那个东部城市的副秘书长——“唐再加,喏,看到了吗?”我对老顾耳语,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人。我发现唐在这个场合似乎有点紧张,四下乱睃,看到我时目光赶紧移开。我想,今晚的豪华酒宴,实际上的主办者大概就是这个家伙。

桑子的长臂在空中画了一个弧,很像大力传球的动作。她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个讲坛。一个盛装小姐过去帮她动了动麦克。她的声音立刻比刚才响了十倍,这是一副开阔、略显沙哑、音域宽广的嗓子。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女人,一般来说都有一张超大的嘴巴和无耻的品性。“我们今天,我说过了,是一场朋友的、高端的学术聚会,我们不过是借这个场合庆贺一下、感谢各位多年来无微不至的帮助和关怀……待会儿我们的晚宴才正式开始,届时将有重要领导派代表来参加我们的宴会……现在,请让我把来宾向大家做以介绍,他们是——”她一个个念起了名字。当念到顾侃灵的时候,她特意加重了语气,并强调他是“我们德高望重的老领导、前任所长、王如一的恩师”;念到唐再加时,前边还加了一个英文单词“亲爱的”,这让唐无比慌促地上前一步,给所有人鞠了一个大躬。我和马光则被界定为“新闻界的朋友、王如一的密友、事业上的同道”!马光一直在我和顾的左右,这会儿两眼迷迷瞪瞪,嘴巴大张,呼出的热气不得不让我往旁躲了躲。

“大家欢迎——大家鼓掌……”桑子突然向门口歪着头,高声喊了起来。

原来大厅门口又出现了一男一女:男的戴了白手套,是蓝毛;女的就是肖桂美。蓝毛在肖桂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就退下去了。桑子向门口扬着手:“这就是我们今晚的贵宾,霍老的全权代表——夫人肖妮娜女士!”

大家热烈鼓掌。马光小声说:“小贱人的嘴巴描得多红,像刚吃了人的野狼……”

“下面——有请肖妮娜代表霍老讲话!”桑子又喊。

马光又凑近我咕哝:“她会讲什么话啊!”

果然,肖桂美朝桑子连连摆手,一边摆一边直接往酒桌跟前走去。

桑子停在那儿,一脸凶相,好像用力咬了咬牙齿,“那,那就请各位入席吧……”

若有若无的音乐一丝丝响起来——《友谊地久天长》。马光说:“我操。”

西式餐桌,宾客分坐两边。盛装男服务生进来,一手高托银盘,一手背在身后,悄无声息地挨近客人。

我多想和老顾及马光相挨一起,可惜有名签,他们都坐在离我较远的地方。老顾被安排在了一个显要的位置上,我发现这种礼遇反而让他更加不快和尴尬。他的眼睛不停地向我瞥过来,像是求救。

在敬酒之前,桑子像唤狗似的朝对面的王如一招一下手,他赶紧站起来。桑子说:“今天我们要说的话很多,一会儿再慢慢说——现在我首先要说的是今晚的主旨——在我家先生接任所长及我们共同的学术成果即将面世之际,特别恭邀各位以表谢忱,并期待大家的宝贵建言,我们将永远感激和铭记……”

掌声很快淹没了她的话。王如一的脖子像有病似的,在她讲话时一直缓缓转动,一双眼睛贼亮贼亮。对面的桑子向他做了个手势,夫妇两人就东一个西一个地鞠起躬来。

4

为友谊干杯,为荣升干杯,为学术成就干杯,为老婆,为男人,为助手,为相识,为明天,为霍老,为夫人,为事业……没完没了的题目,哪怕一个题目只干半杯,所有来客也要沉醉如泥了。更可怕的是不止五六种酒混喝,中国酒外国酒交错,宴会进行不到一半即有三四个客人被架出去了。老顾也倒下了,因为怕他呕吐,服务员上来小心翼翼地搀住,还捧着毛巾。他的腿在地毯上拖着,冲着我喊:“我的酒量可不止这点儿,我还想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