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山口(第3/3页)

他铁青着脸,见我们不明白,又说:“我刚才讲的青爷你们听见了吗?”

我点点头。

“那家伙当年腊月和儿子坐船跑了,到了海外。在海外,人家还是青爷,发了大财,前些年又回来了,他还真敢回来!他身上净是咱庄里人的血,我想拿刀把他捅了。那一天我一宿睡不着,天亮就准备刀。我忘不了这儿躺着的十几岁二十几岁上千个庄稼孩子。可是不知谁报告了上级,上级立马来找我。他们想捆我。到后来我就骂起来,他们把我关在一个黑屋里。因为那一天青爷父子俩由上级陪着,正好要到这大山里转悠。哼,他们都坐着小轿车,小轿车开不进来,就坐一种嘭嗒嘭嗒响的小帆布罩子车。就这么一直到了山腰底下。他看什么?他在看过去自家的山林。那些当官的点头哈腰,为什么?还不就为了人家腰里那几个臭钱?人家捐了钱,在城里建起了一座疗养院、一座学校,都是红顶小楼。好多外地人来了,到那里参观——你们可不要忘了去看看,那儿的红屋顶是用咱上千庄稼娃儿的血染成的。听说青爷和他儿子回来那一天,好多人还在街上迎接呢。小楼盖起来,专门让青爷回来一趟,用剪子剪绸布、放了鞭炮。我气病了一场,这刀子没有捅在青爷身上,到后来就把这刀子一折两半,埋在松树底下,就是那棵!”

老人指指石碑旁边的松树。

武早又咕哝起来,低着头,谁也听不明白他咕哝了些什么。他的拳头握起来,在胸口那儿颤抖。他的一双眼睛有些茫然,转过身去,像在寻找东西……

我们离开了烈士陵园。天黑前我们就能见到那条赫赫有名的大断裂了——它是纵贯我国东部的规模最大、活动时间最长、活动强度和切割深度最大的一条巨型断裂,走向为北北东。我想所有到南部山区来的人,如果不亲眼看一看这条断裂带,那可是太亏了。

武早的背有点弓,他一直走在我的前面,一声不吭。他那弓起的厚厚的背部,好像驮着什么可怕的沉重。我喊武早,喊了两声他都没有听见。他仍然自言自语,一会儿抬起头,茫然无定的目光搜索着浓浓的雾霭以及雾霭里的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