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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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来时太阳已经很高了。简单地吃了一点饭就动身,准备顺着林河一直走下去,跨过白河向西,在山脉南坡找路——尽可能避开那些高大的山峰,以顺利抵达丘陵地区。我们行程中剩下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去观察那条有名的大断裂,然后即可踏上归途了。

林河全长六十余公里,一直向南,差不多笔直地流入了黄海。它的流向在开始的十公里内几乎与白河平行。林河实际上是由两条河流汇成的:它左上方发源的那条无名的水流,当地人叫小汊子,实际上是单独的一条小河,只是到了中游才与林河相汇。

林河右岸有一条不错的小路,可以行驶马车。一大早路上就有了稀稀疏疏的行人,有的推着车子,有的挑着担子,偶尔还能看到一辆摩托车和一辆拖拉机,它们的轰鸣声震醒了四周的山谷。不断有鸟在山间大声鸣叫,似乎以此和各种嘈杂对应。一只鹰仿佛在我们头顶盘旋,我想那是一只游隼。这里虽然是贫瘠的山地,但因为山高壑深的缘故吧,活动着很多肉食动物,有狼、狐、豺,像黄鼬、狗獾、猪獾之类,更是常见。山里人在冬天特别恐惧的那种野猫,实际上就是花面狸。还有一种更可怕的猫科动物,叫豹猫,身上有豹子似的斑点。大型飞禽中属于鹰科的,就有苍鹰和大雕,有兀鹫和鸢……小路两旁有稀稀拉拉的刺槐、一些针叶乔木,更矮小的灌林则紧挨着高大的河阶地。

河水常年切割着荆山山脉,上游不断冲来一些沉积物,它们一层层堆起,在两岸形成了土层很厚的河谷。这里的树木可以把根扎得很深,尽管土质粗劣,但仍然可以长得旺盛。比起其他地方的树木,它们萌叶早,落叶晚,而且总是长得很高。只要有水滋润的地方就有旺旺的草木生出;在灌木和碧绿的杂草棵中,不断能看到非常美丽的山地之花——石竹,闪烁着醒目的粉红色花瓣。

我们一直沿着林河右侧的小路往前,这样大约走了两个多小时,就要跨过与它平行的白河了。白河比林河要窄,同样源于荆山山脉,由于山脉拐弯处凸起的山岭阻隔,才形成了不同的水流:山脉东北那一面的山落水汇成了白河。跨过白河,一直沿着山脉的走向往前攀行。这儿的小路远不像头半天那么好走,虽然说不上人迹罕至,但要看到一个人影也是很难的,因为这个季节打猎和采药的人很少。天气正渐渐炎热起来,我们一会儿就浑身冒汗,而如果在山阴就好多了。野枣刚刚长成豆子那么大,武早伸手揪了一个嚼了嚼,又赶紧吐掉,他说简直酸得像生葡萄。我问他这些枣子也可以造酒吧?他说从没试过,不过在东北有个地方就用野葡萄造酒。“那也是一种很好的酒。”他说。

我们不断地眺望山脉,想找一个凹口攀过去。后来我们发现在山脉拐弯处有一个山口。估摸了一下,从脚下到山口大约有十几公里,路不算远。可那毕竟是一个长长的漫坡,需要付出很多体力。后来果真如此,就在距离山顶五六公里远的地方,我们再也走不动了。汗水把衣服甚至是背囊的底层都湿透了,最后不得不找个地方歇息。我们准备在这里午休,吃饭喝水,然后再打起精神登山。这会儿帐篷终于有了用处,它不仅可以为我们遮去太阳,而且还可以阻拦在树隙里滚成一团的各种小虫——它们一路扑在满是汗水的身上,叮得人又痒又疼。

荆山的阳坡漫长而又平缓,但是山的北坡却极为陡峭。荆山很高,即便是我们选择的那个山口,它的海拔高度也不会少于六七百米。我们歇息的地方树木很多,大半是些乔木,有矮赤杨、柳树,还有枫杨和麻栎树。在别处经常见到的那种黑松,在这里倒不多见,这儿差不多是清一色的油松。这是一种深根型树种,必须在很厚的土层上才能生长,说明这个山坡的土好。从经济价值上讲,油松也比黑松好得多。

午休之后开始攀登那个山口。由于前进的速度很快,我们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接近了山口顶部。

又一次站在了山脉的分水岭上。四面眺望,眼前出现的景象让人振作。武早一路上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这会儿也不由自主地半张着嘴巴,把目光射向了远方。从这里望去,山的北部、东部、西部,到处都是起伏的山峦,它们在灰色的薄雾里闪动。群山的顶部和云雾连在了一块儿,使人分不清它们到底有多高。山脉的拐弯处就在前边,那是它的最高峰,它在那里打了个弯,然后折向东北;荆山东部和西部是一些挺立险峻的高峰,而正北方却是连绵的山岭。这让我想起了大海里的浪涌——它们奔腾不止,突然在一声喝令之下凝固了,化成了荆山北部几十里的丘陵。从这儿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蜿蜒的河流走向:林河和白河像两条很亮的带子,一直飘落到我们视线消失的地方;荆山以南的丘陵林木葱茏,已经在向宽阔的南部平原过渡了。林河比白河气势大得多,它笔直地向前,几乎没有多少弯曲,那些土崖、小的丘陵和沟壑对它都构不成大的阻碍,一路冲刷涤荡着向前。而白河却懂得妥协,它离发源地四十多公里处遇到一座不大的丘陵,就缓慢地极有耐性地绕过它,继续向前。荆山南部除了这两条比较大的河流之外,还有几条细小的水流,从这里看去像不起眼的白色丝线,流程短而曲折。更北面是蛛网一样的密密麻麻的水流——从这儿可以隐约看到东西走向的大汶河,以及更远处注入渤海的黄河——它的末端即冲积平原上的一段,正在阳光下闪亮……武早问我们葡萄园的方位,我想它应该是在丘陵地区以北的雾幔后面——实际上从这里看去它略微偏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