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5页)

我们继续向前,大约走了二百多米,左侧出现了一片茂密的灌木。灌木丛下是密密的茅草,茅草棵里好像有着星星点点的花儿—— 一只尾巴长长的鸟儿在其间闪动了一下。它并没有发现我们,在草丛中飞快地活动,好像在捕食昆虫:这是一只环颈雉,黑黑的前额,下巴和后颈都呈绿色,闪着紫蓝和绿色的闪光;颈的下方还有一圈白领,肩和上背都是淡黄间黑的条纹;腰是浅银灰色,尾羽变黄,缀着红紫色的斑点;脑部是熠熠生辉的栗子色;特别是那两条长尾巴,看上去漂亮极了;与所有鸟不同的是,它的头部竟然长着两片小耳状羽毛,就像猫的一对耳朵,看上去极神气;它的眼睛四周光亮亮的,像长了一张细细揩过的光洁面庞……武早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于是它的头颅猛地一拧,翅膀扑扑拍动,飞走了。

这儿离山顶只有几百米远,可是山坡越来越陡,我们走不多久就要歇息一会儿。奇怪的是越往上树木越稀,却要比下边的粗壮。后来才明白:原来靠近山顶的地方很少有人来攀折,所以能够得以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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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政府所在地,我们向负责人递上了介绍信。负责人看了看说:“早就该来了。”

天黑以前他领我和武早去看了那些废弃不用的酿酒设备。可怜这些翻山越岭运进来的设备,打浆机、酒罐,还有其他一些器皿,破的破,碎的碎,锈迹斑斑。我发现武早看着它们,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最后我们把决定要买的东西用粉笔做了记号。议价时,武早开价很低,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可我发现对方几乎没有争执就同意了。

从那个破败的酒厂走出,我问乡负责人:“你们厂子为什么停了?”他说:“别提了,前些年我们顺着河套子种了些葡萄。上级派了技术员来,说这里最适合种葡萄,搞个酿酒厂行不?那以后就有酒喝了。我们想也是,不要说酿酒赚钱,就是让山里人喝个脸儿红也算件好事,就贷了上百万的款,垒厂房、买酿酒设备;好家伙,一阵忙活,从东边城里请来一个酿酒师。结果呢?造出的酒开头还卖出一些,再后来浑得像泥汤子。酿酒师怨厂长,厂长怨他。就这样不死不活地办了两年,第三年上出了人命……”

武早瞪大了眼睛。

“那回酿出的酒突然浑了,沉了底子,底子发蓝,又发白;有时挺好的酒褪了色,一喝恶心人。酿酒师就搞了些药,说起来不信,都是些胶粒,还有血粉什么的,一下子放进去。弄来弄去,酒又好了。有一次他回城里,酒又犯了毛病,我们就仿着他的样子弄,一弄,那酒也好了。厂长和他爹先搬了一坛子回家喝了,结果一下子都毒死了。你说说,这个酿酒师带来的东西毒性大不?!”

武早痛惜地拍起了膝盖:“那怎么可以随便动呢?!那里边有一种叫‘黄血盐’,弄不好会产生剧毒,五十毫克人就会死。那可不怨酿酒师。你们的酒得了‘破败病’,知道吗?是‘破败病’!”

“不管什么病,反正出了人命,就把那个酿酒师抓了起来。”

“那他多冤枉。”

“冤枉不冤枉先抓起来再说啊。”

像武早一样,我也为那个酿酒师抱不平。我问他现在怎样了?

“怎样?还不是官向官、民向民,上边有人替他出来说话,最后不得不把他放了。妈的,厂长和他爹算是白死了……”

我松了一口气。接上我们在乡里人陪伴下,又到另一个村子里去看了——那里购进的酿酒设备比我们刚看过的好多了。乡里人说:“这个村子的人还算乖巧,他们没有傻到像我们一样,不问青红皂白干起来,结果赔了钱还死了人;人家没等干就住了手,这就是聪明啊。你知道,山里人不能搞工业,只能弄弄石头什么的。”

这些酿酒设备让武早很兴奋,他仔细地看过,然后差不多逐件做了记号。我们将价钱议好、将取货日期定好,然后就离开了。

乡里人陪我们走了很远,路上说:“你不知道,这里的人穷得都不愿富了。本来嘛,他们都是经历过战争的人——过去这里是老区。他们打仗忒勇敢,为革命做了大贡献,这回致富也该像闹土改一样有劲头才是。可他们都穷惯了。自然条件恶劣是不用讲了,上边,还有外边,那些扶贫的人千方百计想让他们富,可就是富不起来,植树造林,造酒养殖,什么都白搭。让他们养安哥拉兔,毛儿蜷蜷着,一户发一对,可待些日子来检查,一看,他们都把兔子杀了吃了,皮贴在墙上。问他们为什么?人家说馋得慌。也难怪,他们一年里吃不到一块肉,常年不见荤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