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5页)

爬上山脊向南遥望,荆山下面、林河和白河两岸的村庄渐渐密集起来——哪里有村庄,哪里就有一丛黑乎乎的树木。不过我们今天不能登上更高的山脊,因为那要付出很大的体力。我们必须沿着这条曲折的小路穿过一个山谷,先在山谷下边的那个村庄里歇息一下,以便第二天顺着两个山峰之间的那个低凹处翻山,到达林河和白河两岸的那些村庄。

林河和白河流经的地方是人口最稠密的地区,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村落群。而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到这里找到废弃的乡镇酒厂。脚下的路越来越窄,再走下去即发现:它是顺着山坡开凿而成的。可能原来它只适合于一只羊,因为那个村里的人向北只能走这条路,所以就有人来开凿它。山坡主要由砂岩和玄武土构成;山坡下边,离开这条窄路十几公里远,可以看到一条干涸的溪流,那里有发白的卵石在阳光下闪亮……荆山山脉向北折去的地段有一条“官道”,所谓的“官道”就是一条公路,实际上只不过是窄窄的一条山路,多年来由一些商人踏出来的,马车勉强可以通过。我们当然不会绕那么远,所以别无选择地要翻过荆山。攀登这样的山路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我担心的只是武早。这个伙伴看上去身体结实得很,稍显脆弱的只有那根神经了;可是他没有山地跋涉的经历。整个的北坡没有一点阳光,阴森森的。我们处在了山阴,实际上太阳早出来了,仰脸望去可以看到太阳给山脉的边缘镶出了一道美丽的金边。这儿由于长年阳光罕至,所以还不算干旱,脚下的土不像我们一路看到的那样,而一律深棕色,属于薄层粗骨棕壤性土质。土中含有太多的砾石,虽不适于耕作,但尚可以用来栽种果林,也可以收获一些耐旱的泼辣作物,像红薯之类。这里没有好好开垦过,到处都生着荆棘,有的地方连一丛像样的灌木都很难长大。这里没有灌溉的条件,但土层比较厚,所以各种绿色植物很多。我在这里发现了藜芦、白苋和石韦;脚下是大雨季节冲刷出来的浅沟,沟底潮湿处竟然长出了蓼科植物。在沟壑两旁,我看到了长得油旺旺的葎草,就提醒武早绕开它,因为这种桑科植物遍体都生着毛刺,被它碰到就会痒得难受。灌木随着海拔的增高而变得稀疏,刚开始的时候是小叶杨和柳棵,还有山地最常见的柞树;很多刺榆不知为什么被人过早地砍伐了,于是根柢处生出了很多枝杈,形成了一丛丛灌木。在它们中间,我还看到了糙叶树和毛榛。在山坡上刺榆很难长得高大,但它们在温湿的山阴却可以长得十分旺盛。大山里的每一株树木都显得如此珍贵,所以砍伐树木的人是不能饶恕的。偶尔还能看见长到一人多高的槐树,它在山的背阴,如果不被砍伐一定可以长成大材——我在北部山区的丘陵就看到长成几十米高的粗壮槐树。

往前的坡度越来越陡,不得不攀住路旁的灌木枝条才行。有的地方被雨水切割得厉害,从岩石的露头上可以看出,那是被褐铁矿的氧化物染过的页岩。我们脚踏的小路就一直伴着这个裸露着岩石的沟谷,它正变得越来越宽……沟畔的小路大概很久没走人了,上边有许多小兽踏下的蹄印,这些蹄印样子很怪,不像狗,也不像兔子。我觉得它们很可能是草獾;有的分明是刺猬,还有的像是游蛇留下的痕迹。

太阳升得越来越高了,山阴终于变得明晃晃的。在这明亮的光线里,心情一下愉快起来。我们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休息,武早指点着旁边:离开不远的那棵槐树上落了一只美丽的鸟,它蹲在枝头上,头很机警地四下摆动,好像已经发现了我们。这是一只山斑鸠,额头和头顶都是蓝灰色,后颈是一片葡萄红色,颈的两边各有一块蓝灰色斑;上背是淡褐色,下背和腰部还有尾巴和翅膀的边缘,都是蓝灰色,而且有着鲜明的棕红色羽缘;整个下体都是棕色,而一双脚却是紫红色的。这只鸟漂亮极了。它在我们的注视下停留了大约有三四分钟,然后扑动一下翅膀往山顶飞去。我们这才注意到,各种鸟的叫声已经很稠密了。树隙里不断有鸟雀飞来飞去。接上我们还发现了后脖颈上有着半圈黑领的灰斑鸠;一只胖胖的岩鸽:岩鸽在这一带是不多见的,它们很容易成为山民的猎物——它比我们常见的家鸽要小一点,体形也紧凑一些,像所有的鸽子一样,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珊瑚红色的脚,这双脚在树枝和地上挪动,令人神往。有人曾经把岩鸽与野鸽混为一谈,其实它们的模样虽然相似,实际上却并非一种:岩鸽的胸部是紫绿色,像金属的颜色;而野鸽的胸部却是一种灰色,嘴巴乌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