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美思(第2/4页)

我更正阳子:“你应该叫大姐、刘书记,怎么叫小刘呢?”

刘宝腼腆地一笑:“就这样叫好了,他喜欢怎样就怎样吧,这个小家伙。”

阳子不做声,笑了笑,开始作画。

事后阳子对我说:“你知道什么?她是很大的姑娘了,就喜欢在前面加个‘小’字。”

“你这个鬼精的家伙。你要矜持一点,要知道这是与我们联合工作的地方领导。”

“晓得。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吕擎有一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你还是应该多嘱咐阳子几句,最好不要让他过多地跟刘宝接触。你知道他过去跟万磊是好朋友,说不定多少染上了他的一些毛病,可千万不要闹出别的事情。”

我看刘宝倒是乐于和阳子在一起,大概很喜欢他的画吧。阳子给她作了好几张素描,显然把她美化了一点,比如不露声色地把她画得稍微瘦一点、更多地保留和突出了她眉宇间的那股英气……在阳子的这些素描面前,谁都必须承认刘宝的端庄、温柔和清秀——不过它们没有了她本人那么多的野气和严厉,仿佛缺了很多似的。刘宝骂起人来很凶,她火气大时,骂那些基层干部差不多要跳起来。天哪,幸亏她现在还是个独身,如果谁娶了她,后果不堪设想。

我有一次对大胡子精说出了这个担心,大胡子精哈哈笑了:“老伙计算你说对了。有一个教师,是研究生毕业,很漂亮,个子高高的,是学中国语言文学的,经人介绍和刘宝熟悉了。两人搞了半年,后来就吹了。你知道为什么吹了?”

我听着。

“那个人跟刘宝谈了半年,想亲她一下,她就火了,一个耳光打过去……‘臭毛病,还想来这一套’!”

我觉得大胡子精一定省略了一些细节。

“那个教师报告了介绍人,介绍人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轨的行为?男教师说:‘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想接个吻。’介绍人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动不动就和人家亲嘴儿呢?人家还是个大闺女,又是这个地面上的领导,对她可得格外尊重啊,我再去说说看吧,看还有没有修复的可能。’就这样介绍人又去劝刘宝,刘宝说:‘这人是个流氓。’介绍人说:‘姑娘书记,你可不能这样讲啊,事情有开头就有结尾,再正派的女人早晚还不是要和男人亲嘴儿?你也不能这么刻板,再说他在单位里不错,谁都夸是个老实孩子,又有学问,你们结合到一块儿不是挺好吗?’刘宝说:‘臭美,跟他结合?他应该先跟工农结合。他有知识,他那点知识还不够我们这些基层工作的同志一口吃的……’”

大胡子精讲得手舞足蹈:“那个男同志没有经验噢,对付刘宝这样的同志,你来那一手还行?弄出那一套软绵绵的资产阶级情调,那还行?跟刘宝这样的同志你必须板起面孔,先训她,立足点要高,三两句就把她训服了。”

我心里想大胡子精不愧是她的领导,极有经验。我说:“人家跟你不同,你是她的领导,当然可以居高临下了。”

大胡子精一拍腿:“你算说对了,刘宝很尊重领导同志,我只比她大半级,可也就是这半级,起了关键作用。我的话她很听,我说一不二,让她把这份文件好好看看,她就会连着看上两遍;我让她快点到市里去解决个什么问题,她转头就走,没有汽车也一样去。这个同志啊哪里都好,就是太那个了……”

大胡子精叹息起来。我问怎么了?

“嗨,太拘谨了,不开窍啊,要不能养这么大?”

我想起了大胡子精以前所说的宽脸的“谣言”——可见那也不一定就是谣言吧。总而言之他们这时在我眼里都很有趣。无论刘宝怎样粗鲁,她始终还是一位柔和的女性。我想她在另一种环境里生活,也许会形成完全不同的性格。

有一天一个小学生到葡萄园里来,那是一个胖胖的小男孩,可爱得很,穿着一件制服短裤,露着两条粗腿,膝盖那儿的肉显得很多。给他一串葡萄,他就吃起来。这时正好刘宝也来了,在孩子旁边,她一下就把那个小男孩抱在怀里。小男孩叫一声阿姨,她就甜甜地应答,使劲抱着他,吻他。小男孩也许被这种温柔给打动了,像对待母亲一样,紧紧地伏在她的胸前,嘴巴不由自主地一下下亲吻着她的衣服……刘宝被打动了,她的手在孩子身上抚摸着、拍打着,自语说:“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孩子……”孩子毕竟有点大了,半个多小时过去,刘宝给压得气喘吁吁,脸上渗出了汗珠。那一会儿我想,她如果有个孩子,会成为一个多么温柔的母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