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搭档(第3/4页)

大胡子精蹙着鼻子笑了。

我尽快把话题扯到办杂志上,谁知他一听就恼了:“杂志啊、书啊,呸!前些年有一份杂志说要来写我,还要配照片,让我拿着电话,他们给咔嚓一声照下来。你猜要多少钱?两万。我有点犹豫,还是我们女书记,就是那个大姑娘干脆,说两万算什么?照片印那么大,像国家领导人似的。我就同意了。妈的,到后来才知道,他们在这几个镇子里都闹过这么一手。看到刚才那个破烂村头了吧?他也交了两万,也登了幅大照片,手里也拿了电话。跟那个狗东西平起平坐不等于骂我?还有南边那个镇的凌春利——他现在调到市里酒厂当厂长去了——算个什么东西,系上领带,桌上摆了三部电话……”大胡子精气越说越气:“我们办酒厂第一个就要提防凌春利,他现在也弄酒了。”

我接着说办杂志的事,说到时候还要聘请他做杂志的顾问,“这个杂志要办起来,就必须和市文化界取得联系,让他们与我们联办。就是说,让他们挂个名……”

大胡子精翻翻白眼,说那儿主持工作的人是“宽脸”:“这人原来在内蒙干,是咱找人把他调回来的……注意:凌春利和闵小鬼是同学。”

3

我见到“宽脸”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地方的人真是绝,外号取得再贴切不过了:面前这个人给人最突出的感觉就是一张脸特别宽大,而且看上去仍然有一种横长的趋势。宽宽的脸庞上一对眼睛水汪汪的,戴着一副近视镜;所有的皱纹都是竖的,好像要把那张过分宽大的脸分成几部分。他的小腿很细,一扭一扭凑过来,听过了大胡子精的介绍,马上握住我的手:“如雷贯耳,幸会幸会!”说着从衣兜里掏出几张名片。

我们很快谈起了那份杂志。

“这是我市人民政治文化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呀。”宽脸说,“不过先要汇报领导,找闵市长汇报;也许再上边还要研究。”

大胡子精说:“你算了吧,这点鸟事儿还要‘上边’吗?你就定了吧!”

宽脸严肃起来:“不那么简单。‘上层建筑’……”

大胡子精说:“要弄快弄,别你妈的拖拖拉拉!”

中午大胡子精让宽脸请客,宽脸高兴地答应了,又让人去请领导,说本来要请闵市长的,可惜他工作太忙了,有外宾……大胡子精吐了个脏字。

宽脸到桌子后面的屏风那儿看了一下,又回来坐下,气喘吁吁,东睃西睃,长时间没有安定下来。菜上来了,一个穿红衣黑裙的小姐几次到宽脸旁边问:“可以了吧?”宽脸摇头。大胡子精火了,说:“日……”说着端起酒杯。宽脸把他的手按住。停了一会儿那个小姐又进来,凑在宽脸旁边咕哝了什么,宽脸有点尴尬:“你看,很抱歉,白等了这么长时间。领导太忙了……我们开始!”

宽脸腰部的传呼机一声连一声响起来。大胡子精骂:“‘唤狗机’。”

“领导特意让我代他敬一杯呢。来,第一杯酒是他的!”宽脸一饮而尽,然后把那个屏风推开。那儿有一套电视音响之类。这家伙好像立刻放松了。大胡子精也高兴得很,相互劝酒,最后两人喝起来,一会儿都有点醉了。宽脸连连拍手,女服务员走过来。宽脸指着那些电器说:“弄一弄,弄一弄。”

那个小姐在电视机那儿捣弄着。一会儿屏幕上有了图像。小姐抓起了话筒,微笑着点点头,一扭一扭唱起来……宽脸鼓掌,又让大胡子精唱。大胡子精竟毫不犹豫地抓起话筒,一开口吓人一跳:嗓门像小姐一样,很抒情,还有点扭扭捏捏的……唱了一会儿,他突然攥住了那个小服务员的手,用力攥定,眼神让人害怕,这样唱道:“小妹妹走西口哎……”

接下去又是宽脸唱。宽脸唱起来就走调,刚唱了一会儿就把麦克风往姑娘手里一塞说“我要撒尿”,然后提着裤子跑开了。

大胡子精忘情地舞动起来。我敢说这是最奇怪的舞姿了:随着两脚一蹦一蹦,两手还要奓着在空中乱抓,屁股有节奏地蹶动—— 一转身竟把那个小姑娘抱在怀里,举在了空中,抡了一个花又放在地上。他不停地跳和嗥。

宽脸回来了。他一走进这个屋子我就觉得别扭,原来他的裤子没有系好——小姐回头瞥了一眼,立刻尖叫一声转过脸去……第二天大胡子精开着面包车到葡萄园里来了,精神十足,根本不像前一天醉过酒的人。鼓额见了这辆车就远远地躲开。

他直接进到我的办公室,坐到那张宽大的泥巴写字台上,吸着烟,随手把墙上挂的一个织锦翻过来看着:“这玩艺儿还挂在墙上?”他不解地看看,“这东西要在我家,早当了脚垫子了。”他又问是从哪儿弄来的?我不会说谎,就告诉是罗玲送给的。大胡子精立刻说一句:“大腚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