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 风(第2/3页)

“葡萄园,葡萄园……”我口中喃喃,感到了揪心的疼痛。我仿佛看见那场飓风已经把整个园子连根卷走,还有我们的小茅屋。我怕极了。

只是一刻钟的时间,我的右腮开始肿疼。

2

我匆匆告别了老人。我行前再一次与之约定:等我安顿好了一切的时候,马上就来接她。她千叮万嘱遇事不要慌急,最后我郑重答应。

在老人的指点下,我急急去搭汽车,这样半天之后即可转乘火车。

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上我才明白:那个葡萄园一直连着我的心肺呢,它稍稍一动都会引起撕裂一般揪痛。

就这样,经过了几天几夜的奔驰,我离那儿越来越近……火车进入了那个半岛。果真如此,一看到满路上一辆又一辆载着救灾物资的车子,什么都明白了。看来整个半岛灾情严重。车子往前飞奔,我看到了倒地的庄稼——像有一只巨手把刚刚长到半尺高的玉米猛地一扫,全部撕碎并按在了烂泥里。有的地方洪水冲决了堤坝,有些石桥也被大水冲毁。

踏着满地狼藉,我一路奔去。

路过园艺场,我看到那些果树有的东倒西歪,大多已经没有一个果子了,树叶大部分被风扫掉……我的葡萄园呢?我的斑虎呢?我的伙伴呢?

我离园子很远就屏住了呼吸。我简直给吓得大气不出……斑虎出现了,葡萄园出现了,拐子四哥掮着土枪出现了。拐子四哥不是一拐一拐地走,而是拖着一条腿。他见了我一怔,然后大喊一声。我们相扶着。

我一声不吭。

万蕙跟在他的身后,所有人都出来了。

可是他们当中没有鼓额。鼓额呢?

“大伙儿都急死了。天灾人祸啊,天灾人祸……”万蕙在说。

拐子四哥扯紧了我的手,拉着我向茅屋走去。他直接把我领到了那间小屋。土炕上正睡着那个又瘦又小的女孩。她蜷在那儿,侧着身子,瘦瘦的小脸朝向墙的一面。四哥蹑手蹑脚的,看了看就拉上我的手出来。

“她怎么了?”

拐子四哥拍着那条伤腿:“她病得好重……用车把她拉到市医院去,也查不出什么。前些天那个毛玉老婆婆知道了,就拖着瘸腿来了,给她按了按,喂了几服药,这才好起来。人弱得不行,让她睡一会儿吧。”

我可怜的葡萄园啊,一地的枝叶被收起,只剩下光秃的粗枝。许多石桩都歪倒了,可见这是怎样凶的一场灾难。我们的邻居园艺场也在全力救灾。这灾后的日子里,大地突然出奇地安静下来……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刚刚从一场噩梦中脱身。四哥闲下来开始描述这场狂风:“天哩,风伴着冰雹来了,刚刚中午时分天就黑了,大海像站了起来——浪头往前扑了半里路;风一过不光是树木枝叶铺在地上,还有死去的鸟、其他小动物……咱们从头开始吧,大家都得咬紧牙关。要紧是遇事不能慌急。”

四哥的话与我和老人分手时听到的叮嘱一模一样。我说:“嗯。”

就在我刚刚搁下背囊不久,甚至还没有展开炕上的行李休息一会儿,一个从未到过我们葡萄园的人踉踉跄跄迈进了门槛,他就是老经叔。老人一进来就回身掩门,然后轻声低语说:

“你算回来了。跟我走一趟吧,毛玉不大好……”

“怎么了?生病了?”

“你刚走不久她就病了。唉,年纪也到了。她让你去一趟。”

3

海草小屋里是一种檀香味儿。大白天关门堵窗,所以光线极暗,好像到了黄昏时分。老经叔将我领进门就退出了,离开时将炕上的那只大猫也一起抱走。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这才看清躺在炕上的毛玉,看到她一团白发散在枕头上,就像李子树的繁花。一阵难过让我抿紧了嘴巴。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拍拍炕边。我坐下了。她又拍一拍,我就坐得更近些。我往她身边挪动了两次。她的手摸到了我的手,我马上觉出她在发烧。一只烫烫的手握住了我,长时间不再松开。

“大婶,您该去医院啊!”

“孩子,什么医院比得上我的药呢。这不是治不治的事儿,这是气数。我先得问问你:找到该见的人啦?”

我点头,握紧她的手,俯身去看她的眼睛。我发现她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眼里的那一点儿火星随时都要熄灭似的。我嗓子眼发热,一时说不出什么。

“好孩子,你得给我从头说细发一点,从头说吧……”

我点头,但只好扼要说了一遍。

老人长时间没有吭声。这样停了一会儿,她喉咙里突然发出几声咕噜——像笑又像喘;然后她示意我扶她坐起。她倚在了一大摞被子上,大口呼吸了一阵,这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