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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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后来可以和他一起吞服丹丸了。两人一起熬制各种药膏时,她常常忍不住要亲口尝一尝。一年四季要服不同的膏丹,再加上练功及其他,毛玉看到自己的变化竟如此之大:不感冒,不困倦,有时竟达到夜不思眠的状态。那时她就披上衣服在屋里转悠,看着隔壁地铺上呼呼熟睡的男人、蜷在一边的猫。她睡不着,就抱走了他的猫。那只猫被她反复亲吻,终于恼怒,有一次抬起巴掌给了她轻轻一记。黎明时分她诉说了自己的忧虑,对不能安眠却又精神百倍的现象十分不安。他即叮嘱:半夜醒来可为之走一下经络;并说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再有半年也就一切如常了。

半年期限既然还没到来,她只好一遍遍将其从熟睡中唤醒。他则为她从头到脚整治一遍:有时虚掌高悬,有时手心贴紧。按穴总是轻轻的。若十指掠过胸腹,必是若有若无。有几次她真想紧紧攥住这游走的手掌,放在嘴里咬一下,可最后还是不敢。那只猫蹲在一边专心观看,有时也搭上一手:毛爪软如棉花,能够长时间按在她的胸窝那儿一动不动。它也许同样知晓,她的病根其实就在心上。经过这番治疗或安慰,她觉得好多了,只需五分钟左右就会睡着。不过她每次都要抓住睡前这五分钟,好好想一遍梦一般的现实。偶尔她还要做一些可怕的梦,梦见自己就在那片沙林和灌木中间,再不就是在一幢简陋的农家小屋里,耳边响着嘀嘀的发报机声、一个人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很冷。这声音让她一开始起鸡皮疙瘩,而后才渐渐适应下来。梦中的人一闪不见了,再就是纵队的灰色服装,一丛丛的人影,另一个人,一个两手很大并生着老茧的人。这个人对她憨厚地笑着,抚摸她的头发,叫她“小鬼”。她也有了一支枪。这是那个人特别批准的。憨厚的人说:“给她一支手枪。”这令多少人嫉妒。她握紧了自己的枪,一直没有放响。

醒来时两手空空。她听见那只猫在炕边游动,偶尔探头观望,张着嘴巴轻轻一叫,仿佛在问:醒来了吗?她点头,问:“我的枪呢?”“枪”字将它吓了一跳,它立刻跑走了。不一会儿瘦瘦的铁力沌走到炕边。他的目光使她一下就从梦中清醒过来,说一声“对不起”,就赶紧穿衣下炕。她记起自己的诺言,要当他的弟子,照顾他的一日三餐。其实她总是做得不好,这一方面是因为她要好好适应环境,另一方面铁力沌早已经习惯了自己动手,往往还没等她开始,一切都弄得停当。她想尽快把家务接过来,可最后觉得很难。她想:在他的眼里,自己也许根本就不是女人。她长长地叹气。

他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除了干活就是练功,再不就拱到丹房里。她见他时常趴在地上,只以一根手指着地做俯卧撑,身轻如燕。她惊羡中试着模仿,这才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泥坨一样沉。他告诉她先以整个手掌支撑,这样直练到七七四十九天再换成四指,如此逐一递减,功成大约需要五年有余。离这里最近处有一个小村,那里偶尔来一个螳螂拳友,可算多年的朋友了。两个人切磋到高兴处就要喝一杯葡萄酒,坐在木墩上,一下下敲着桌子。毛玉每逢来人就要藏起,听到声声敲打的暗号以为人已经走了,出来时却惊呆了。铁力沌却摆摆手说:“不必再藏了,我的这位师兄鼻子灵验,他来两次就嗅出有人。”她心噗噗跳着,赶忙为他们添酒,不敢多言。那个人端量她两眼,点点头说:“嗯。”铁力沌指着她:“徒儿,你师叔有个绝技,叫‘就地十八滚’,让他教你吧。”

一句话落地,那个螳螂拳师就作一个揖,然后把仅有的一点儿酒咽下,紧一下束腰,到外面院子里去了。他们跟出来。铁力沌一边出门一边摸出一杆铁叉,几乎没怎么招呼就往那人身上捅起来。毛玉一声惊呼还未出口,那个人已经呼一下翻倒在地。与此同时,铁力沌就用叉子频频捅着地上的人,那人却连连翻滚,双腿时弓时弹,挪动之快令人眼花缭乱,总能在铁叉着地的一霎躲闪而去。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整个院子都给印上了密密的叉痕,可螳螂拳师却毫发无伤。不仅如此,到了后半截铁力沌的叉了已经没了力气,地上滚动的人却能趁机一个腾跃,用两腿夹住叉子,然后挥出一拳击中铁力沌的胸部——虽是虚虚一击,那叉子早已经易手了。

毛玉整个过程看得眼也不眨,有好几次差点儿喊出来。她头上的汗水哗一下流出,一下抱住了铁力沌。他随即推开她说:“不妨的,他不会伤我。”

从这天开始,螳螂拳师只要来这里就教毛玉几招。铁力沌和毛玉在一起时,他总让她手持那柄铁叉捅过来,她却一时下不了手。他说:“不妨的。”她两手颤颤捅来捅去,渐渐才放开胆子。如果换上她倒地滚动时,铁力沌就把叉子换成一根木棍。可惜每一回她都要被击中几次。最让她难堪的是某一回木棍捅在了不可言喻之处,她一声喊叫抱住了棍子,痛得在地上弓了许久。他将其抱至屋内,循痛处试按下去,她则奋力反抗。但他终于明白这处棍伤非同小可,因为她在被击中的那一刻内气未敛,故伤得比想象中严重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