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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丁霸槽那儿干了两个钟头,没吃饭,没喝一口水,天麻麻黑了往回走,却远远看见夏天义戴着石头镜坐在书正媳妇的饭店里吃凉粉。夏天义一吃凉粉,肯定是他已经知道了金莲承包鱼塘的事,我现在再过去见他,就有些不好意思。我躲开了他。夏天义是吃完了一盘,又吃一盘,大清寺里白果树上的高音喇叭就播放了秦腔。夏天义说:“这个时候播的啥秦腔?”书正媳妇说:“金莲管着喇叭的,她高兴吧。”夏天义粗声说:“再给我来一盘!”高音喇叭上开始播起了《钻烟洞》:

三踅从铁匠铺里出来,看见了夏天义,把草帽按了按,却随着屋檐下的台阶往西走。夏天义把他叫住了。夏天义就骂三踅:“狗日的,你见了我趔呀?”三踅说:“心情不好,我谁都不想理。”夏天义把他的草帽子揭了,低声问:“这么长时间了,你告的状呢?”三踅说:“我就没再告。”夏天义生了气:“你当儿戏啦?你就是不再告了也得给我说一声,你屁夹得紧紧的?!”三踅说:“你知道我和庆玉事……”夏天义哼了一下,却觉得事情蹊跷,问起那天出丑事的情况。三踅说:“不说了,说那事干啥?”夏天义说:“你说说,让我听么。”三踅就说了武林和上善、陈亮去县上买树苗的过程。夏天义说:“村里什么时候让武林出过差?再说买树苗肯定是事先就联系好了才能去的,他上善咋就又嫌树苗价贵?就算是没买成回来,武林是什么角色,竟那么多人能送他回家?”三踅一拍脑门,说:“二叔你是说他们知道了我要告状,先下手为强,设了圈套让我钻?”夏天义说:“我可没这么说。”三踅说:“肯定是设了圈套让我钻的!现在他们得逞了!二叔,你说说,不让我承包有啥理由,我三踅有男女作风,她金莲就没有啦?这口气我咽不下,我再告呀,咱们一定要再告!”夏天义说:“告不告那是你的事,你不要写我的名字。”夏天义再不理了三踅,低头吃他的凉粉。

三踅到底还告君亭了没有,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要说的,就在当天晚上发生了一场哄抢鱼的事件。清风街哄抢事件这是第二次了,三年前一辆油罐卡车在312国道上翻了,车毁得很厉害,司机的腿断了,被卡在驾驶室里,所幸的是油罐里的油流了一地,却没有燃烧爆炸。清风街的人闻讯赶了去,先还有人把司机从驾驶室往出弄,更多的人竟用盆子罐子舀地上的油,舀了就拿回家去。舀油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救司机的人也再不管了司机,也去舀油。地上的油舀完了,三踅竟然去拧开了油罐的出油阀,直接用桶去接剩余的油。整整一卡车油就那样被一抢而空了。这回哄抢鱼是在深夜,差不多鸡叫了二遍,铁匠铺的老张因去南沟村亲戚家回来得晚,才走到西街南头鱼塘的土畔前,突然咚的一声爆炸,他胆小,当下趴在地上。接着又是咚咚两声,鱼塘里的水溅了他一身,才看清有三个人在水塘里炸鱼。他们是把炸药装在酒瓶子里,再塞上雷管,点燃了丢在塘里,鱼就白花花地在水面漂了一层,然后捞着往麻袋里装。老张先以为是三踅在捞鱼,心想三踅真个不是好东西,鱼塘不让他经管了,他就要把鱼捞走,可定眼一看,捞鱼的并不是三踅,估摸那便是偷鱼贼了。他就叫了一句:“谁个?”偷鱼贼慌忙扛了两麻袋就跑,跑得急,跌了一跤,就把一麻袋丢下了。老张便大声喊:“有贼了!贼偷鱼了!”西街的人有晚上搓麻将的,有喝酒的,听见喊声过来,瞧见塘边有许多鱼,水面上还漂了一层,说:“恶人有恶报,又不是咱的鱼,管毬哩!”老张说:“鱼塘不让三踅管了,金莲还没接手哩。”众人说:“狗日的偷的是时候!”转身又要回去,走了几步了,说:“谁经管只好过谁,有贼能偷,咱也捡一条。”反过身来,从塘边捡了一条两条提着。一个人这么捡几条,十个八个也就各捡了几条。后边再来的人见别人都捡了鱼,就争开了,塘边已经没有,跳进塘里去捞,一时塘里响声一片,水花乱溅,有人回家拿了笼筐,一下子就捞起了半筐。我在那个夜里失眠着,听到响动后也跑去抢鱼,其实我压根儿不爱吃鱼,鱼有刺吃着麻烦,我是一见那热闹场面就来劲,再是我恨三踅,也恨金莲,恨不得把鱼塘里的鱼全捞净!我跳进了塘里,将裤子脱下来,扎了裤管,把鱼一条一条装进去,然后架在脖子上。这时候有人喊三踅来了,我架着装了鱼的裤子就跑,一边跑一边掏着鱼隔院墙往各家院子里扔。跑过了白雪她娘的院子,扔进去了三条,又扔进去了三条,我想白雪怀孕了,应该有滋补的鱼汤喝,就把剩下的四条全扔了进去。但是,那天晚上三踅并没有来,得到消息跑来的是金莲,金莲跑来的时候鱼塘里已经没有了鱼,抢鱼的人也全散了,她立在鱼塘边气得眼泪都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