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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水就说:“金狗叔,你是有啥事的?”金狗赶忙说:“没事,小水,我只来给你说一声,我得回白石寨了。”就已经站起来,抬脚要走。

门外韩文举哼哼着什么花鼓曲子走进来,小水叫道:“伯伯,金狗叔说他要回白石寨去呀!”韩文举说:“金狗你急什么!为给鸿鹏‘过十天’,够你劳累了,我还没好好谢你,你就要走了?走不成的,我为啥从渡口回来,就害怕你走了,我让七老汉替我管着船,才要去你家叫你来喝酒的!来,咱俩今日好好喝一场,酒是现酒,菜是现菜,咱在厨房里喝吧,不要叫小水和鸿鹏闻见酒气了!”金狗拗不过,就取消了回白石寨的打算,同韩文举在厨房喝将起来。但这一场酒,韩文举话说得有十分之九,金狗只说了十分之一,他只是闷着头喝,喝得眼也直了,脸皮也僵了,偶尔笑笑,那笑就长久地硬在眉尖和嘴角。后来就摇摇晃晃站起来,说是不行了,要回家去。韩文举就说:“你小子今日里怎么啦,你喝闷酒,当然要醉的!小水,不要让他回去,醉成这个样子,矮子画匠又该骂我不是了,你扶他到我炕上睡一会儿吧!”金狗说:“我不睡,让我在这儿坐一会儿,睡到上房去,鸿鹏会闻见酒气的!”韩文举便从上房里拿来一个躺椅,扶金狗在上边躺了,小水也抱了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金狗就呼呼入睡了。

小水就怨伯伯:“你不该把他灌成这样,醉一次伤一次身子的!”韩文举说:“今日喝得不多呀!不要紧的,睡上一觉就好了。我到渡口上去,你招呼着别让他从躺椅上跌下来,等他醒了,烧些浆水汤给他喝喝。”韩文举走了以后,小水哄鸿鹏睡下,就去厨房烧浆水汤。烧好,金狗还没有醒,她就将一条毛巾浸湿了敷在金狗的额头,直觉得金狗今日奇怪:说话吞吞吐吐的,喝酒又喝闷酒,竟醉得这么沉重,金狗是有什么心事吗?

当她将毛巾又去浸了水再敷时,金狗眼睁开了,赶忙要坐起来。小水说:“金狗叔,你醒了,你醉得好死!”金狗说:“我没醉的。”一歪头,却啊地发呕想吐。

小水说:“还说没醉!想吐,你就吐,吐了肚里就好受了。”金狗真的又啊啊了一阵,但是吐不出来,眼睛就又痴痴地看着小水。

小水说:“你今日一定心里有事!”金狗说:“我没事的。”小水说:“你还哄我,你有什么事真的不给我说吗?”金狗就努力地睁了眼,说:“小水,那我就对你说,你坐过来,我给你说。”小水刚一走过来,金狗却把她的手抓住了,说:“小水,我想和你结婚!”说完了,就大口喘气,眼光直盯着小水。

小水没想到他说出这话,当下就愣了,待到金狗又使劲地抓她的手,她叫了一声便狠劲把手拔脱了,急而短促地说:“金狗叔,你醉了,你醉了!”金狗就站起来,但立即又倒下去,坐在了地上,说:“我没有醉,我没有醉,我要和你结婚,真的我要和你结婚,我没有醉,我再喝也不会醉的!”小水突然浑身颤酥起来,说道:“金狗叔,你怎么能说这话?!你说这话是让我心碎吗?你不要说醉话了,我不听你这醉话!”就从厨房跑出去,在院子里说着“天神!天神”,跌了一跤,爬起来回到上房去,连上房门也关了。

金狗哇哇地就吐起来,他把酒吐出来了,把菜吐出来了,还觉得要吐,就吐清水,吐唾沫,似乎连肠子也要节节吐出来。吐过了,有几分清醒,但却有了几分沮丧,失神地看着小水关上的上房门,门环在晃动着。他一下子感到后悔,感到羞愧,无地自容!他不明白这酒是怎样的一种魔力,使他说出了他清醒时想说不敢说的话!他爱小水,敬小水,心中早打算好了要与小水结合,但他害怕小水误会自己是恩赐,是怜悯,而伤了她的自尊心,小水毕竟不是过去的小水啊!现在,酒使他冲动,使他轻浮,使他莽撞行事,果然小水痛斥了他,生分了他!他还能再去解释什么呢?

金狗扶着墙走出来,上房门还在关着,鸿鹏在炕上哇哇地叫着。他说:“小水,我是不该说这话的,是我伤害了你!你恨我吧,骂我吧!我金狗怎么成了这样?”蹲在院子里的黄狗,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体,它一声也不叫,默默地看着金狗。金狗在摇着头说:“我是不配的,是不配的,这真是天意在惩罚我。”说完,满面羞耻地走了。

小水一直是附在上房门缝看着金狗的,看见他脚步蹒跚地走下场院前的斜地去了,就将门打开,她极力喊了一下:“金狗!”但喊出的声音连她自己也听不见,就全身抽了骨头一样软下去,趴在门槛上呜呜地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