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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金狗又收到一堆报社转来的信件,大都是各地群众所写,有些是溢美颂扬他的,有些是求他申冤的,有些则是恶毒咒骂的。看到最后,有一封竟是州城的石华写的!他大吃一惊:她怎么会来信了?!自他那次从她家出走后,他每一次去州城再没有去过她家,也没有只言片语的信件给她,紧张的生活使他竭力在遗忘过去,遗忘这个女人。但金狗确实是多次梦见过她的,常常半夜醒来便没能入睡,呆呆地坐在床上到天明,甚至激情震动,烦躁无法排泄,他一个人走出到寨城外的某一黑暗之处手淫,而又以此在睡眠中遗过几次精,弄得心神灰沉,精神萎靡。他痛苦地咒骂过自己,抓着自己的头发,搧打着自己的脸,恨自己的无能和卑劣!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自控,金狗终于战胜了自己,他坚强起来,身心也康复起来,发誓这一生一世也不可能再去见石华了!如今信的到来,使金狗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站起,大口喘气,他不得不又翻覆起过去的一切,他不得不承认这是神差鬼使,是缘法,是命运了!信写得极长,虽然错别字满篇,但感情真挚,令人不能静读。先是一股脑的埋怨,甚至骂他不懂得女人,不懂得人的感情,后是叙述了她如何打听他处境的苦楚,新近听人们议论他又参倒了白石寨县委田家派的事儿,才得知他现在的情况。接着,就大写她现在对他的思念,说他们夫妇怎样在饭桌上谈起他,结果使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怎样在夜里谈起他,结果大睁着眼睛守候到天亮。信的后半部分介绍了她的近况,说她已和那一位曾经看上他但他却拂手而去的女子一同调到另一个民办的公司,这个公司是如何气派,在省城也建立了一座贸易大楼,结识了一大批省委、省政府的高级领导干部的子女,这里边有的人相当糟糕,是没有在政治上捞到什么官位了,就来大发经济财的,什么胆儿都有,什么手段都施,花钱大方如流水。但在这一层人里边,也有些能干的人物,消息灵通,精明而有思想。她说她认识到中国的事情是离不得高干子弟的。

“你几时到州城来,一定到我家来啊,我介绍你认识几位。说老实话,你是我社交中认识的一位有才干使我动情的人,但你的身上有小农经济思想,有一种无形的但沉重的东西束缚着你,严格讲,你不是个政治家!(请不要笑话我运用这些名词,这都是向高干子弟学来的!)你与我的交往,你突然离开报社到记者站去,又莫名其妙地从我家走掉,也正说明了这一点!”金狗读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石华说的是对的,几年不见,石华真的是得刮目相看了!他不觉又想起了曾在仙游川渡口上碰见的那个神秘的考察人。是的,他金狗不是个政治家,他只是一心想当一名真真正正的记者。他并不后悔当时离开州城,甚至是庆幸,如果仍待在州城,他与石华的关系继续发展,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而他的一切抱负就全部毁了!石华,我到底不是高干子弟啊,我是一个社会最底层的最无能为力的农民儿子!我只是在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信的最后一节,石华透露了这样一个消息:他们公司和白石寨城乡贸易联合公司最近有了联系,她是在省城的一次宴会上见到并认识了雷大空,本来他们公司要和山西一家林业种子公司做一笔生意的,但因谈判不成,转让给雷大空他们了。雷大空很是感激,交谈中她才得知他与金狗是同乡、朋友,得到了详细的金狗近况。自此,金狗才明白了石华为什么会直接把信寄到记者站来,心里说道:这个世界也真太小,山不转路转,什么事也不能隐匿,什么人也不能躲避过呀!这天夜里,金狗失眠了,石华的来信,使他认认真真地思虑起自己的婚事了。在白石寨,像他这样大的小伙子没有成亲,已经寥寥无几,在仙游川、不静岗,比他小几岁的同辈人几乎个个成家有了孩子。国家的政策是生一胎的,如果没有限制,他们就会像下猪娃一样生下三个四个。他们负担沉重,日子拮据,但做了父母的小男小女虽然衣着肮脏,头蓬面污,而他们有他们的乐趣,来取笑那些光棍们做人的寡味。画匠,金狗的老爹,忍受不了村人的奚落,曾经在寺里一边作画,一边伤心落泪,他不止一次给金狗捎书带信,要他快解决自己的婚事。可金狗到哪里去找呢?金狗现在是吃公家粮的人,是声名赫显的记者,他不能从山上砍荆、从鸡屁股里掏蛋来赚钱为自己筹办婚事,不能提上四色大礼求媒婆去定谁家的姑娘,金狗是完全可以自由恋爱了,以至任何媒人都不来打问金狗的婚事,认为在他的屁股后是一群一群像过队伍一样多的姑娘在追着围着。可是金狗却一个谈心的姑娘也没有!仙游川的人,甚至白石寨的人都不相信金狗没有对象,而知道实情的,则又在暗地骂金狗眼头太高。金狗也自问过:这怪谁呢?经历了小水、英英和州城那个石华,金狗痛恨着自己的过去,他实在没有心情再去接触任何姑娘。今晚心绪烦乱,他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走在了大街上,向城乡贸易联合公司而去,直到了他十分熟悉的这条街巷,看见了当年做铁匠铺的那几间门面,才意识到在他的心灵深层占据位置的仍还是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