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第3/4页)

“那好,我三十岁了。”我说,等待他的反应。

“哇,真看不出来。”水兵捏捏我的臀部,接着迅速四下张望。“爱莉,这样吧,我们去阶梯那儿,我想在纪念碑底下吻你。”

就在这时,我发现有个穿着褐色平底便鞋的褐色身影正大步越过公园,朝我的方向走来。对方离我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我看不清那硬币大小的五官模样,但我知道那肯定是魏勒太太。

“请问到地铁的路怎么走?”我故意提高嗓门,询问水兵。

“什么?”

“往鹿岛监狱的地铁啊。”

魏勒太太快走近了,我得假装跟水兵素昧平生,只是在跟他问路。

“把手拿开。”我压低声音说。

“喂,爱莉,怎么一回事啊?”

那女人从旁走过去,看都没看我一眼,也没跟我点个头,当然,这不是魏勒太太。此刻,魏勒太太正待在阿迪伦德克的小木屋吧。

我狠狠地瞪了女人远去的身影一眼。

“喂,爱莉……”

“我以为是在芝加哥认识的人。”我说,“我那间孤儿院里的恶毒女人。”

水兵又伸手搂我。

“你是说,你无父无母?”

“对。”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落下泪,脸颊被烙出两道灼热泪痕。

“爱莉,别哭,那女人,是不是对你很坏?”

“她……她坏透了!”

说着说着,我泪如泉涌。我们走到美国榆树的树荫底下,水兵搂着我,拿出亚麻质料的净白大手帕替我拭泪,而我,则暗自数落那褐衣身影的恶行,就算她不自知,也要为我这条人生偏路负起责任,为我所有的不幸负责到底。

 

“嗯,爱瑟,这个礼拜感觉如何?”

戈登大夫拿铅笔的模样真像抓着一颗细长的银色子弹。

“老样子。”

“老样子?”他抽动一道眉,好像难以置信。

于是,我以同样平板单调的口吻再回答他一次,但这次多了些愤怒语气。这家伙实在太驽钝,不会了解十四天不能睡、不能读写,连吞咽都有困难的感觉。

戈登大夫对我的状况根本漠然以对。

我把手伸入皮包,拿出被我撕碎的信──就是原本要寄给朵琳的那一封──松开手,让碎片飘落在戈登大夫那本一尘不染的绿色记事本上,呆呆地躺在那儿,犹如夏日草原上的雏菊花瓣。

“你对这些,”我问他,“有何看法?”

我以为他会立刻细瞧我的字迹有多可怕,没想到他只是说:“我想和你母亲谈一谈,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但也不喜欢这个提议。我猜,他大概想告诉她,应该把我关起来。我把碎信纸一一捡起来,免得戈登大夫将它们拼凑起来,发现我打算逃离这里。然后,我不发一语,走出他的办公室。

 

我看着母亲的身影愈来愈小,最后消失在戈登大夫的诊疗室里。接着,我又看着她的身影愈来愈大,回到车内。

“怎样?”我看得出来她哭过。

我妈看都没看我一眼,径自发动引擎。

车子驶过冷冽如深海的榆树荫下时,她终于开口:“戈登大夫认为你一点进展都没有,他觉得,你应该去他位于华顿的私人诊所接受电击治疗。”

我升起一股强烈的好奇心,仿佛刚刚听到的是报纸上一则可怖的头条新闻,而当事人跟我毫无关系。

“他的意思是,要我住在那里?”

“不是。”我妈这么说,但下巴簌簌颤抖。

我看她一定在说谎。

“说实话,”我告诉母亲,“要不然我一辈子不理你。”

“我什么时候没跟你说实话?”我妈说,眼泪夺眶而出。

男子从七楼跳窗,自杀获救!

 

男子乔治·博鲁奇登上七楼的窄小窗台,不理会底下的围观群众,也无惧停车场是水泥地面,足足僵持两小时,最后接受警长威尔·克马丁从临窗伸出的援手,安然脱险。

 

我打开花了一毛钱买的那袋花生,一边喂鸽子,一边自己吃。索然无味,像在啃老树的树皮。

我把报纸凑到眼前,想看清楚乔治·博鲁奇的长相。在聚光灯的镜头下,他那张脸就像四分之三个月亮,挂在模糊砖墙和黑色天空之上。我总觉得他有重要的信息要告诉我,而且信息就写在他的脸上。

可是,当我仔细端详他的脸,他那肮脏却立体的五官竟逐渐交融成深浅不一的灰点所组成的规则图案。

报纸上的墨黑文字并没解释博鲁奇先生爬上窗台的原因,也没交代警长克马丁把他拉进窗内时,对他做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