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然生态 二、杂树(第2/2页)

——“我被你家老大骗了呢。我自小无爹无娘,无爷无奶,我见你就把你当成我爹我爷了。”

——“我心里喜的是你,可你家明光不让我对你好。”

——“我被他骗了身子了,不能再把身子给你了。天下人都不会容我把身子给了你儿子,再把身子送给你。”

然后,她哭了。有一棵野花的艳红在她的哭声里,转眼就成了伤悲的灰乌色。泪在她脸上滚下来,落在地上砸在树叶上。枝叶也哭了。树枝树干都哭了。她哭着咬着下嘴唇,努力把那哭声咽到肚里去,直到肩膀不再哆嗦了,人可以从那伤悲中趔趄着身子走出来,她才拿手在脸上擦了一把泪,用舌尖舔了上唇和下唇,盯着发呆了的孔东德,轻声说了震天响的话。

——“我不能把身子给你了,你就看看吧。”

风从树林外面吹进来,朝西吹着又朝北面拐过去。说完她就开始解着自己的衣扣儿,抬起胳膊把上衣脱下来,又扬起胳膊把一个贴身的背心脱下来,只露着那火红烫眼的乳罩儿。除了风,林里无声无息呢,可来自小翠身上的电闪雷鸣还是不停歇地从他身上击过去。

把脱掉的衣服扔在草地上,挂在树枝上,像一片各色的旗帜摇在林地里。

景况如她稍早脱光给明光赏看一模样,她在这儿也旋即脱光了。到最后卸下乳罩那一刻,山脉地震了。树林在地震中晃了晃,刚平静的她就又把身上最后那纱线透明的三角裤头脱下来,林地和山脉就又不停地震动着,晃动起来了。在震里晃里她眼角流着泪,朝他笑了笑。这一笑,每一棵干枯的树木上,又都开满了红色、黄色的花。杂林里那些因故死去的草,也都活过来,浓烈如春的草味植物味,暴雨样袭在林地里。各种的鸟雀都在林头树枝上飞着唤叫着。秋回夏天了,夏又回到了春,然后时间就滞在春季里。直到她在那季节又开口说了话,季节才又回到它的季节里。

——“我回老家了。我对得起你们孔家了。”她让他看了她的光裸半分钟,又说着把稀纱裤头首先穿起来。

——“我知道我离开炸裂我会想你的,像想我爹、我爷样,可我留在这儿害怕你家老大他会缠死我。”

又把挂在一棵树枝上的红色乳罩戴起来。

——“只要你大儿子能和他媳妇好好过,不再来缠我,我也许还会回到炸裂来,还到你家做保姆,和以前一样侍奉你……比以前还要好!”

把衣服全都穿起提起行李要走时,她最后对孔东德说了句:“我真想一辈子都在你身边,每天给你做饭洗衣服,直到把你养老送终。最后你走了,我也从这个世上消失掉。”然后她就提着行李慢慢朝着林地外面走,走几步还又回头望了望,虽是脸上挂着笑,却又在脸上挂了更多更多的泪。就那么,她从他身边走过去,迎着朱颖那块巨壁碑,走出杂树林,从那碑下朝着大路、朝着炸裂的外面世界去。

装满矿石的汽车从她身边开过后,随着那车她人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