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温暖的逃亡(第4/6页)

她进去之后,外面忽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几个面部模糊的人来到我面前,隔着铁栅栏门喊道:“这儿还有一个!”又有人喊:“配电方就在这里!”我强忍住颤抖,说:“他妈的,抢点东西就可以了,别过分啊。”有个年轻人说:“再嘴硬,弄死你!”隔着铁栅栏,一根木棍朝我飞来,砸在我胸口,疼得要死。后来那几个人试图拉开铁门,但弄不开锁,有一个人试图翻进来,我大骇,捡起木棍,跳起来照着他头上

敲了一下,这人惨叫着跌了下去。这时,又有很多人跑了过来,指着我喊道:“抓住这小子,不能让他跑了。”我也豁出去了,隔着铁门大骂:“操你妈,工人阶级有多厉害,老子今天让你们见识见识。”

黑暗中,有几个人同时翻上铁门,我一棍一个,都敲下去了。后来我脑子里全都空了,把棍子也扔了,拔出腰里的电警棍,隔着铁栅栏,照着那伙人的脖子一通乱戳,前面惨叫着倒下一片,鼻子里闻到屎尿的臭味。那个朝我扔木棍的年轻人也被我电翻在地,躺在那里抽搐。外面的人齐刷刷向后退。操他妈,人多有屁用,武器先进就是牛逼,难怪八国联军把义和团给打败了。

再后来,形势完全逆转了,很多人从围墙上爬上来,但围墙上有一道铁丝网,把那些人的衣服都挂住了。正门口的人往后撤去,被电翻的人也倒拖了回去,他们开始向我扔砖头,雨点般从我头上落下来。我看看周围,就我一个人守着这块阵地,其他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不想死,被这伙人抓住了,也许会把我抽筋剥皮。趁着这伙人还没扑进来,我扔下电警棍,拔腿向着配电房后面跑去。只见李霞站在一棵树下,对我喊:“快!这里!”我一看,那儿果然有个洞。这一切就像一部电影,我陷入绝路,从暗道里脱身。我钻进树丛,也顾不得地上有多脏,手脚并用爬了过去。站起来一看,外面是冬季荒凉的农田,有一丝薄雾笼罩着,远处的灯光不甚清楚,鼻子里闻到粪缸的熏臭。原来我已经逃出化工厂了。

后来李霞也钻了出来,她环顾四周,说:“人呢?”原来保卫科长他们早就逃出来了,此时不知去了哪里。这时听见围墙里面有人喊:“搜,把那小子搜出来。”我和李霞蹑手蹑脚离开了墙根,沿着黑暗中几乎不能辨认的田埂往前走。后来走到一条土路上,李霞说:“路小路,你走吧。”

我问:“你呢?”

李霞说:“厂里都这样了,我怎么能走?已经报警了,我们这里太远,警察也没那么快就到。”

我说:“那我也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李霞说:“我不要紧,你还是快跑吧,你被他们认准了脸,抓住就没命了。”她摇摇头,又说:“你也实在太狠了。”

我说:“我都忘记自己干了些什么。”

正说着,远处有一拨人沿着大路狂奔过去,李霞把我按下,我们蹲在土路上。只听见有人在说:“一定要抓住那个小子,十八九岁,短头发。弄伤了我们很多人。”后面的人说:“把住路口,别让他跑了。”

我悄悄对李霞说:“不知道我们厂里伤了多少个。”

李霞叹了口气,说:“反正你是肯定已经捞回本儿来了。”

后来这伙人都消失了,李霞让我沿着土路一直往前,千万不要上大路,走过去就是马台镇,一到马台镇就去派出所。她推推我,说:“去吧,最近不要回厂了,有事我会通知你。”

我撂下她,独自往黑暗中走去。走出很远,回头再看她,雾渐渐起来了,什么都看不见。我就继续走我的路。

冬天的夜里气温很低,雾起来,衣服和头发都湿了,这种潮湿的寒冷砭人肌骨。我掏出打火机,走一段路,点亮一会儿。冬天的夜里没什么声响,只有脚步,以及打火机的嚓嚓声。越走越冷,后来顶不住了,我跑到田里,从捆扎成堆的稻草垛里抓了好几把,塞进怀里。这样走了很久,雾又淡了,看到远处的灯光,我一直来到马台镇。

我没去派出所,我既不想报案也不想投案。经过派出所的时候,看见我们厂有几个工人,鼻青脸肿地坐在里面。我径直向美工技校走去。

到了门口,发现里面挺热闹的,食堂那边好像在开联欢会,有人在唱卡拉OK,三五个学生隔着铁栏杆大门,在吃烤肉串。我没走正门,绕到旁边,翻墙进去。走到食堂那边,果然是联欢会。我看了看钟,这才夜里十点半,我在田野里走着的时候还以为是凌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