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温暖的逃亡(第3/6页)

当天夜里我们就得手了。刘福指挥,几个工人向工地上扑过去,用蛇皮袋套住一个小偷的脑袋,绑了绑就扛回了厂里。这种做法很古怪,好像我们是绑架犯。

在保卫科里,刘福坐在椅子上,两条腿放在桌上,周围站了十七八个保安队得,我也在其中。这场面酷似老地主家里用私刑。刘福很嚣张,对着蛇皮袋大骂:“乡逼,今天让你生不如死。”我们这些打手都很紧张,因为从来没有折磨过大活人,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生不如死。蛇皮袋掀开,所有人都傻了,原来是个女的,还挺年轻,长得有点惨,黄头发,脸上皴得不像样子。这他妈简直就像拜堂成亲了,就差再给她个新郎。女的看着我们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放声大哭。刘福指着我们骂:“你们这群傻逼,怎么给我绑了个女人回来?让我打她还是强奸她?”女的一听强奸,嗷的一声昏过去了。我们只好去掐她的人中,醒来后,她继续嚎哭。

刘福说:“不行,今天无论如何要让厂长满意。你们再去绑一个。”几个保安队的只好拎着蛇皮袋出去,到了工地上一看,一个小偷都没有,似乎全都跑光了,犹自窃喜,佩服刘福手段高明,果然杀鸡儆猴。忽然间,听到呜哇呜哇的喊杀声,远处拥来成千上万的外来工,都是水泥厂的,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只见无数手电筒的光芒,像开演唱会一样晃动着。有人大喊:“化工厂把我老婆抢走啦,大家快来啊!”忽然之间,人群就杀到眼前,木棍砖头铁锹也到了眼前。几个保安队的看见这架势,拔腿就跑。有人冲到保卫科报信:“快跑吧!外地人全都冲进来啦!”

我把脑袋凑到窗外去看,根本看不清,但喊杀声比我能看到的更为惊心动魄。我忽然想起,不久前那个被活捉的赤膊少年,也曾经站在屋顶上狂叫,现在他应该已经被枪毙了。黑暗中的喊杀声就像无数个赤膊少年的阴魂要来报复我们。说实话,我虽然见识过群殴场面,但对这样的混斗根本没有经验。我也吓傻了,忽然一块砖飞来,把我脑袋边上的窗玻璃砸得粉碎。我赶紧缩回脑袋,一看屋子里,人他妈的都跑得精光了,有人临走把灯也关了,就剩下那女的还在黑暗中哭。我也跑吧。这伙农民工很快闯进了办公大楼,乒乒乓乓砸东西,撬锁。显然,偷钢材还不如直接抢现金呢。我沿着走廊往外跑,再反过来绕着办公楼,往宿舍方向逃去。只听有人在办公楼里喊:“找到小芳啦!”那个叫小芳的女的大喊:“他们要强奸我!”我心想,刘福你这张臭嘴,现在惹麻烦了吧?只听众民工齐声大喝:“这还了得?砸!继续砸!把他们厂的电闸拉了!”

我跑到宿舍那边,迎头撞上保卫科长和李霞,他们本来都在宿舍里,听见喊声也冲出来了。与此同时,住宿舍的工人穿着棉毛裤的,穿着短裤的,乃至裸睡的,都冲出来四散而逃。有人大喊:“快去报警!”李霞一把揪住我说:“到底怎么样了?”我喘息着说:“来了几百号人,办公楼都砸了,说要拉我厂电闸。”李霞说:“不行,车间里还在生产,要是拉了电闸就全完了。”我说:“李科长,你别管这些啦,快跑吧!”

李霞说:“我不能走,路小路,你跟着我,我们一定守住配电房。”这时我不由得打量了她一下,真没看出来,她这么勇敢。李霞厉声说:“路小路,关键时刻你可不能趴了!”这时,保卫科长忽然朝我手里塞了样东西,是根细长的棍子,我想这么根棍子能顶鸟用,后来反应过来,这是电警棍。

我们几个人快步往配电房跑去,配电房是工厂重地,在最偏僻的角落里,有个小院子围住,铁栅栏的大门,锁得紧紧的。我们狂按门铃,过了一会儿,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工,说:“才九点半,你们就来查岗?”李霞说:“废话少说快开门。”

我们进了配电房,李霞命令把门锁了,又加了一把链子锁,对我说:“你们守在这里,决不能让人进来。”我看了看周围,不由叹息了一声:两个值班电工都是女的,保卫科长除了那张脸可以吓人,再也没有可圈可点之处,剩下还有两个老师傅,虽然很坚决地要保家护厂,但实力也等于狗屁。所有人中间,就我一个是精壮小伙子。

那天在配电房门口,保卫科长教我怎么使电警棍,我试了试,就把电警棍别在自己裤腰里。李霞问我:“怕不怕?”我说不怕,大场面见多了,只是不要出人命才好。我又问她,有没有后路,别他妈的外面人冲进来了,我们都没地方跑,我最讨厌死胡同。有个女工说:“后面有个墙洞,可以钻出去。”这样我就放心了。这样在门口候了一会儿,几个老弱残兵都耐不住冷,进配电房里躲着去了,只剩下我和李霞站着。外面的喊杀声似乎近了些,只能看望着他们找不到配电房,或者抢点东西就走,或者警察快点来。李霞说:“我去给你拿件棉大衣。”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我有点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