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官司(第2/3页)

从青焕碰住到出院到现在,那个人至多出现三次。刚开始那一次,在医院里从来没有去看过,才开始要钱还往卡里打钱,后来,人也不见,钱也不给了。中间上法庭见过一次。后来反诉又见过一次,不超过三次。电话打死,就不照面。

法庭判之后,总共说是二十二万。保险公司是十二万,那个人给了七万多,咱自己出了四万多,因为咱是次要责任,我这才知道上当了。那个人认识交警队的人,早都串通好了。现在,他还欠我三千九百块钱,就不给咱了。

在这时候,那个车主又请个律师,反诉俺们,叫咱赔他车,说因为咱也有次要责任,所以得赔他的修车费。说咱人把他车撞坏了,叫我赔五千多。你看这混账不混账!我想着,咱在前面好好地走,你追住我了,你把我人撞飞了。俺们骑的自行车,你开的小车,咋还让我们赔!这说不通啊。

为这事我又找律师,律师说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实际上是推托了。日他妈,一看没钱,律师也不想管了。

现在我每周五去法院。他撞住人还恁恶,凭啥?反正我这收废品的活也不要时间点儿。周五是法官接待日,我去要钱。我非得把这钱要过来,我不能便宜他。不说咋了,你到我屋里看看人也行。我耽误多少工夫,我这两年花了多少钱?

王福姑爷在屋子里那一小片空间里走来走去,眼睛看着天,嘟嘟囔囔地说着,一脸悲愤的样子,一会儿用手比画着那颅骨切掉陷下去的形状,一会儿又拿出青焕姑奶服药的小瓶子,让我看上面复杂的药品名。他头脑里有一本混沌的账,他被这账里面的小细节纠缠着。见到我之后,他一直试图在理清这笔账,以希望我明白他受了多么大的冤枉。但是,在讲到“每周五去法院”时,他看着我,眨着小眼睛,说不清楚是执着的还是生气的语气,让人感觉到,他在做意义特别重大的事情,他会不急不缓地坚持下去。

说起打官司,大家都认为外地人肯定要吃亏。梁安说:

城里人肯定欺负咱农村人,更何况你还是个外地打工的。咱们有一个老乡,在我那儿干活,下班回来,一个雪佛兰车撞住咱,腿上刮破皮,脸上也有伤。司机和四五个人从车里下来,骂他不长眼,又扇他几巴掌,踢他几脚,把他肋骨都踢断了,威胁他不准告。骂完打完,走了。咱报案了。刚好事情出在歌厅门口,人家歌厅有摄像头。调出来找到了车和车主。那车主掏出三千块钱,威胁咱们说,我这钱给了,你就不要在顺义混了。他想着他是本地人,厉害,可以欺负住外地人。咱这个老乡很害怕。后来我说,别说这,都是中国人。你要是不给钱,咱非告不可。你这逃逸是真的,我告你,你得坐半年。你也不好受。后来,才算赔了一万块钱。

另外,还有一个案子。就是六月份的时候。是咱那儿河东人,给一个公司装通风管道。那通风管就几个螺丝钉固定着,根本不牢固。正在下面固定,通风管脱落,“哐”一下,人硬是被砸死了。俺们都去看了,那真是没法说,惨得很,人都成浆了。后来家属来,咱也找了咱这在北京混得还不错的老乡去谈判。李秀中都去了。你知道人家多恶啊,知道你是外地人,爱搭不理的,拿这拿那来吓唬家属。俺们在这儿撑着,让家属不要怕,谈判就得几个来回。家属不听,让人家给吓住了,最后四万块钱给打发了。把李秀中气得不行,说早知道不管了,瞎耽误了几天工夫。实际上,它那操作完全是违规的,公司本身就不正规。

李秀中是谁?是吴镇在北京混得最好名头最大的人,他在北京良乡一带校油泵,已有几千万元资产。他的名字总会在不同场合、不同层次的老乡聚会中闪现。

晚上七点多钟,在外面干活的立子、红旗、成子陆续回到河南村。他们都在做建筑方面的活儿,油漆工、砌墙、铺瓷砖、木工,干什么的都有,依着活儿的地点变动奔走在北京城的不同地方。

大家约好在南门下的饺子馆等,红旗、成子先到,穿得干干净净的。他们俩在一个工地干活,铺瓷砖。这类活儿有时候按天算,有时按活儿给钱算。按活儿算,就是不管你多长时间干完,总共这么多钱。他们最喜欢后者,会连干一两个通宵,挣上一两千块钱,来钱快。红旗、成子都是1985年以后出生的人,但看起来很是少年老成。

“咋不把老婆也叫来呢?”我问红旗,梁安说红旗老婆也一直在这儿,干零活。

“叫她干啥?”红旗有点不好意思,“俺们直接从工地回来。”

“不会吧?看你们俩的衣服怪干净的。不是铺瓷砖的吗?干一天活能有那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