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困难的爱》(第2/15页)

“坏运气,坏运气!我不是个猎免的人。我宁愿站在松树下面等那些鸫鸟。一个早上就可以射下五到六只。”

“那么您的晚餐就不成问题了,BACICCIN。”

“是啊,可是我全射歪了。”

“有这种事,是子弹的原因。”

“嗯,是子弹的原因。”

“他们卖的子弹不好,你要另外做。”

“是啊,我倒是自己做了,可能我做坏了。” [253]

这个BACICCIN,他的工作就是不断瞄准领地里的各种生灵,然后每次瞄偏,让它们溜走。这就是他的特殊的守护。或许就因为这种守护,荒地里的动物异常灵活,敢闯禁区。他站在野兔们必经的路口,野兔们远远地看见了他的身影,反而变得更大胆了。或许他的姿态是种挑逗?或许荒地的凄凉只是表面的,内面翻滚着无穷的欲望?BACICCIN不动声色,他的女儿更是超凡脱俗,“我”当然无从预测那些看不见的风景。不过BACICCIN向“我”透露了一点儿情况:他的另一位女儿奔向了欲望之城。从此一去不复返。唯一能够推测的就是,这对父女将欲望转化成了精神的游戏,女儿夜间在原始风景里漫游,父亲白天装扮成猎手“打猎”。他们乐此不疲,CALLA BELLA荒地生趣盎然。

“您要知道,那条母狗不断追那只野兔,一次又一次将它带回我面前,直到我打中它呢。这是什么样的一条狗啊!”

“她到哪里去了?”

“跑掉了。” [254]

父亲的狗和BACICCIN的狗其实有一样的禀性,那也是为什么父亲的猎狗终将同BACICCIN相遇,并失去目标的原因。父亲也射偏了,是因为BACICCIN挡在路上吧。

此处表演的是人的理性对于欲望的“剿杀”。可以想见,经过白天的演习,到了夜晚,CALLA BELLA会沸腾着何等激烈的原始欲望!而已经见过内面真相的父女俩,又怎么还会愿意呆在世俗的城市!

最后,幻景一般的科西嘉岛屿处在存在与不存在之间。只要人们的游戏还在进行,科西嘉岛就会在干燥明净的半空呈现。但为了使游戏持续,人们还需要生命之水——雨(也许雨来自世俗)。这是有福者BACICCIN说的,他见多识广,深通事物的奥秘。

三 活在永生的操练之中

——读《乡村小道上的恐惧》

卡尔维诺的这名信使同卡夫卡的“城堡”中的信使有某种相似之处,这位名叫BINDA的乡村青年就像是《城堡》里的信使巴纳巴斯的变体。如同巴纳巴斯的信念是城堡一样,BINDA的信念是同法西斯对立的“我们”的“上级”。“上级”将传送信息的任务交给了他——这个为崇高使命而生的信使。对于BINDA来说,送信就是一切。他以阴沉的激情投身到这种同死亡搏斗的运动中去,从未想过要退缩。因为他是BINDA,是信使,他热爱他的工作!

这名小个子的结实的乡村青年,长年累月于黑夜里行走在山间小道上,不知疲倦地判断着,分析着,冥想着。而他的两条腿,似乎是他的狂想的调节器,总是以不变的,可信赖的节奏将他带到正确的路上。这样的两条腿上,该凝聚着何等高超的理性!

只有暂时的缓解,没有一劳永逸,永远在恐惧与幸福交替的途中。这就是作者给我们刻画出的创造者的形象。信使的欲望定格在“送信”这一行动中,他穿梭在营地之间,表情因过分的坚毅而显得麻木,身体如同弦上的箭。崇高的使命对于他来说既是崇高的又是平淡的,因为那就是由他每天的劳苦生涯构成。送信就是同自己内面的死神搏斗。在想象中,无论他的双腿多么快捷,死神总好像抢先一步。然而,即使被落后于死神的幻觉摄住,他的腿仍然不会背叛他。信使一次次战胜死神,顽强地继续他的操练。当然在途中,他有对于情人美好的躯体的想象来支撑他,给他力量。可是那是实现不了的欲望。而欲望又正因为实现不了,便在想象中登峰造极,变成了他果敢的行动。在这一篇中,欲望被死神遏制,通过反叛而挣扎,而变形,整个过程表现得非常细腻。回想一下巴纳巴斯吧,这里同样是信使的形象,身负同样的使命,具有同样坚定的信念,就连那种永恒不破的忧郁也很相似。当然,这决不是偶然的重复,文学史就是如此在变奏中发展的。

他在沿途瞥见的那些东西:一棵树干空了心的栗子树啊,一块石头上的蓝色地衣啊,一个木炭坑边上的裸露的空地啊等等,全都在他的脑子里同那些最遥远的记忆连接起来。它们有时是一只逃走的山羊;有时是一只被从窝里赶出来的臭鼬;有时是一位姑娘撩起的裙子。在这些地方发生的战争就如同他的正常生活的持续。现在,工作,玩耍,打猎,这些全都变成了战争。 [2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