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宇宙连环画》(第5/13页)

然而AYL立刻消失了。也许,统一只能存在于我的渴望之中,而美的两极永远各自为阵。我,就是在两极之间寻找的实践者。我既爱人间的色彩,也爱理念的纯粹。然而理念在色彩到来时消失,缺少理念的色彩变得索然无味,我陷入惶惑。

我们怎能相互理解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我们看得见的东西足以表达我们相互对于对方的感觉。当我狂暴地想要从事物中弄出未知的震响之际,她却要让所有的事物处于超出它们终极本质的无色状态之中。 [16]

我寻找着AYL,我只能不断地寻找她。因为我,不就是因为她而存在于这世界上吗?这个矛盾,这个死结得不到解决,五光十色的世界不属于她。然而我又找到了她——在大变动的前夜。我心中幻想统一的渴望比什么时候都要强烈,我要抓住美,将其变为实实在在的、鲜明的、一眼便可看见的东西!

大自然的分野终于完成了,到处是色彩,到处沸腾着生命的欲望!阳光带来的色彩多么悦目,大气传递的声响多么动听!我陶醉在这美景之中,并深深地感到,只有AYL,才能将意义赋予这美景。于是我设法将她从地底骗了出来。我的孤注一掷的做法终于导致了我同她的永久的分离。

……AYL的完美的世界是永远失去了,我甚至连想像它都没法想像了。如今也许除了那堵冷冷的、灰色的石头墙,己没有任何东西留下来使我能够哪怕是模糊地联想到它了。 [17]

然而她存在于我的渴望之中。只要这渴望存在,AYL便与我同在,谁又说得准我的星球不会再次崩裂,地心的美神不会再次飞升到地面来游荡?千万重岩石和泥沙阻断了我们的接触,但这思念绵绵不断,永无终止。从前,在那远古的沙丘之间,我见过她了;今天,我在创造中一次又一次与她重逢。至今我也说不出她的完美,但我还在不知疲倦地努力,创造出各种各样的词汇来接近那个最大的謎。

内部机制揭密

——读《玩不完的游戏》

一般来说,艺术家在创作中总是既高度亢奋,又“暗无天日”。极少有人能像卡尔维诺这样在经历了创造之后又将创造中的对立面,机制与方法一层一层地揭示给读者看。这样的作家,其实也是自己作品的最佳读者。他通过对于“看”这一行为本身的分析,抵达了更为深层的自我。也可以说,他看清了自己的“看”。

以这种方式,我们的游戏总不会结束,也不会令人厌倦。因为我们每一次发现新原子,就好像游戏也成了新的,好像我们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 [18]

想象力是奇妙的东西,在这个曲折的、难以捉摸和预料的空间里,有时运用一点新材料可以彻底改变视野,给人以全新的感觉。当然最最奇妙的是新材料本身——发光的、带露水的原子,出自某种蛮荒时代的、尚未探明的潜力的体现,实在是不可思议。

最初,“我”和PFWFP两人不知疲倦地玩着这种弹子游戏,但不久我们就厌倦了,因为不满足是我们的天性。我同Pfwfp的区别在于,我更精于分析和算计;他更灵活多变,更冲动。在二人游戏中,我们的野心同样大,同样为制服对方不择手段。我和PFWFP多么像创作中由作者自身一分为二的那个对立的双方啊。当我发现他的野心是要建立自己的宇宙时,我立刻产生了决心,要摧毁他的计划——我用假原子来取代他的真原子。这就是创造时的画面——无意识的原始之力要任意妄为,无中生有;清醒强硬的理性则不断逼迫对方,动摇对方,使得对方的创造物看上去虚假过时。这一场竞赛微妙而又执著,参赛双方共同推动创造向深入发展。弦也绷得越来越紧。

他试着弹了三次,但他的原子三次都破碎了,就好像在空中被什么压碎了一样。于是PFWFP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借口,想要取消比赛。 [19]

看来我达到了目的。可PFWFP是那么容易服输的人么?于是游戏进入一个更高的阶段,我们要玩一种能量更大的游戏——飞星云。

星云一旦飞起来,我就发现不是我操纵它,而是它在带着我飞。那是多么自由的运动啊——不是我顺应太空,而是我开辟空间!我悬在太空里,成了太空的中心!理性的旗帜高高飘扬,我将PFWFP踩在了脚下。我是年轻无畏的星云,趾高气扬地飞翔在太空,我所遇见的一式地对我让路。

然而他追上来了,不知道他采用了什么材料制造出了那么轻灵的新款式。似乎是自然而然地,我们的游戏变成了相互追逐。对,就仅仅只是我们骑着两团星云在这太空里追逐。我绕大弯,他绕小弯;我咬住他的尾部不放,在没有空间的地方用飞翔来创造空间。我们俩都为占上风竭尽了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