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第4/8页)



经此一事,莺莺出来更难,张生好容易逮着崔家做法事的机会,冒充是长老的远房亲戚才混了进去。

这一回,红娘瞧出了莺莺对张生有意了。他两个眼角儿传情,口不言心自省。

将崔张的爱情发生地放在佛寺,尤其是在莺莺父丧未满时,这不单是增加了戏剧冲突,对于恭谨守礼的国人来说,王实甫敢这样写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创举。

庄严妙境成了年轻人偷期密约掩人耳目的好场所。情心赤诚,情苗自生,不怕亵渎神灵,无惧轮回报应。普救寺这个名字如此耐人寻味。第一次有人如此明确地肯定男欢女爱是正当的。因为相爱而产生我要我们在一起的愿望是正当的!可以想见,《西厢记》给那个年代的年轻人精神上带来的冲击和突破有多么巨大!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卷三

在崔母许婚之前,张生对自己的信心完全是盲目的。挫败感一直狡猾地牵制着他,精神上的焦虑和忧郁是每个陷入情网的人无法逃脱必须要面对度过的考验。

那些耿耿无眠的长夜,张生被接踵而至的念头搅得不能合眼,那些不断冒出的乱七八糟的念头汇成了波涛汹涌反复无常的大海,他被抛到海里,起起落落。他必须奋力挣扎才不至于葬身海底。

在每一次天光亮起的时刻,勉强睡去,在梦中愈发再次坚定自己爱莺莺的信心。

现在崔母答应了婚事,张生像泅渡多日终于着陆。他憧憬着,充满幸福感地期盼着好事降临。一大早起来,精心准备着去赴宴:“夜来老夫人说,着红娘来请我,却怎生不见来?我打扮着等他。皂角也使过两个也,水也换了两桶也,乌纱帽擦得光挣挣的。怎么不见红娘来也呵?”

红娘即刻到了。她此时对张生的态度与之前完全不同了。这是个有侠气的女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时时想着:“我想若非张生妙计呵,俺一家儿性命难保也。”

她来见他,发现打扮一新的张生看上去英俊不凡。红娘第一次有机会仔细从容地打量他,这在她心中地位攀高成为英雄的男人,她由最初对他的不屑,渐渐转为欣赏。

红娘的心思萌动同样很隐秘:“则见他叉手忙将礼数迎,我这里‘万福,先生’。乌纱小帽耀人明,白襕净,角带傲黄程。衣冠济楚庞儿俊,可知道引动俺莺莺。据相貌才性,我从来心硬,一见了也留情。”

她也觉得张生不错,对他起了意思。可见有人说红娘极力撮合莺莺和张生是有目的的,也不是空穴来风。不过以红娘当时的身份,她必须要把莺莺的需要放在首位,服从她。只有莺莺和张生成就姻缘,她才可能和张生搭上。据此说她为了自己的将来,把莺莺给算计出卖了肯定是不对的。红娘热情坦荡,反倒是莺莺算计利用她的时候多。

在酒席上,张生和莺莺情意款款,甜蜜地眉目传情,他们满心期待崔母宣布,你们吃完晚饭就洞房花烛去吧。崔母却赖婚了,只叫二人今后以兄妹相称。

事出突然,两颗火热的心瞬间一片冰凉,掉地摔得粉碎。

酒宴未阑,事情已经僵在那里。张生面如土色,莺莺失魂落魄,红娘大惊失色。我不再看这几个人僵持不下的人,将目光转向别处,我想起被我遗落多时的双文。她仿佛一直站在帘后静静看着这对延续她故事的男女,她神色杳然,不露喜悲。他们对她而言是陌生人。

久远的往事像大雾一样涌到眼前,沁湿双眼。双文轻扶发簪,露出白玉无暇的皓腕。她裙裾微动,像湖水泛起涟漪,环佩随着摇曳的步态发出令人心醉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帘后嘎然而止,令满心期待的书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她坚决不和莺莺同时出现,一如她当日坚决不出来见另一个张生(元稹)。

或许她早有预感,相识就是劫难。见面就是劫难的开始。她绕来绕去,像一只小鹿那样在丛林间拼命闪避,最终也没有避开命运之箭。

母亲唤她出来,她显得那样不高兴不情愿。完全对他漠然。元稹还是喜欢上了她。,方百计引她说话。她不作回应,却不显得拘谨,她的安静充满了高傲的力量。她双眼明媚,她的脸上,有着世族女子一贯清冷高傲的表情,如同女神一样高贵不可侵犯。

只有她知道,安静,是为了掩饰惊慌所作的伪装。她害怕预感实现。她没有看他,还是不能做到忽略他,他还是无声无息地迫近了,带来了深重的影响。她的心塌陷成一个山谷。他的声音在她的周围不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