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第4/8页)


她动手解开小包袱,把录音机拿出来,想听,又怕被人看到笑话,便又放进包袱里包好。

对面的躺椅上,坐着一个蜡一样的美人。她头发乌黑,披散到肩头上,脸色雪白,两条眉毛像线一样细,像月牙儿一样弯。睫毛长得出奇,嘴唇像熟透了的樱桃,又红又亮。身穿一件红旗色的裙子。两只xx子高高地挺着,金菊有点替她害羞,她听人说城里的女人装着假xx子,她感到了自己胸前那两只沉甸甸地下垂的大xx子,心里想怕它长大了难看它偏长大,城里的女人盼它长大它偏不长大。事情都这样颠三倒四。她想起女伙伴们的话:这东西千万不能让男人摸!这东西遭了男人的手,就好比面团加了苏打,几天就发起来了。她相信伙伴们的话是真的。因为,她想我已经尝到那滋味了,它们胀得很厉害,正在发着呢。

一个男人,自然也是洋气的男人,把一颗生着鬈毛的头枕在红裙子女人的大腿上。红裙子女人用十根葱根般的白手指玩弄着那颗头,梳理那些卷曲的头发。

金菊望着他们,红裙子女人一抬眼,吓得她赶忙低头,好像小偷被人家发现一样。

大厅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明亮起来,喇叭里响起召唤去台镇的旅客到十号站台排队剪票的声音。女广播员说着一口不土不洋的话,听着让人牙碜。条椅上躺着的人活起来,一群提包挎篓,牵老婆抱孩子的旅客一窝蜂般拥向十号站台。旅客五颜六色,身体似乎都很矮小。

对面一男一女继续着他们的动作,旁若无人。

两个手持笤帚的女服务员走到条椅中间来,用笤帚把子敲打着一些屁股和大腿,一边敲一边喊:起来!都起来。挨了敲打的人有的快速爬起来,揉揉眼睛,掏出烟来抽;有的慢慢折起身来,等服务员走过去,又懒洋洋地躺下去睡。

不知什么缘故,女服务员没有敢敲鬈毛青年。红裙子女人玩着男人的头,看着那个蓬头垢面的女服务员,响亮地问:

小姐,去平岛的车几点开?

红裙子女人一口京腔,不同凡响,金菊如聆仙乐,赞叹那女人长得好,话也说得好。

两个女服务员十分客气地说:8点半!

她的话与红裙子女人的话一比,差老了成色,金菊瞧不起她们啦。

女服务员从大厅的一头开始扫起地来,大厅里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在抽烟。有一半的女人在抽烟。有抽烟袋的,有抽烟卷的,有抽喇叭筒子的。大厅里烟雾腾腾,一片咳嗽声和吐痰声。

高马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纸袋走过来。他看看金菊的脸问:没事吧?金菊回答没事。高马坐下,从纸袋里拿出一个长把梨,递给金菊,说:饭店都没开门,买了点水果,你吃吧。

金菊埋怨道:你花这么多钱干什么!

高马把梨子放在褂子上擦擦,喀嚓咬了一口,说:

快吃吧,你吃,我也吃。

一个身穿破烂衣衫的青年沿着板条椅,挨人乞讨过来。他在一个斜眼的青年军官面前停住,嘴一咧,显出满脸可怜相:

军官,大军官,给俺点钱吧……

青年军官有一张胖胖的圆脸,斜眼骨碌骨碌转着,说:

没钱!

有人民币也行……小伙子说,可怜可怜吧,可怜可怜吧!

你这么个大小伙子,好好劳动嘛!青年军官说。

我一干活就头晕……小伙子说。

青年军官掏出一盒烟,揭开包装,弹出一支,叼在嘴里。

大军官,不给钱,给支烟抽也行……

知道这是什么烟吗?军官的斜眼变成了对眼,摸出一个亮晶晶的打火机,啪嗒打着火,却不去点烟。火苗子嗤嗤地响着。

是洋烟,军官,是洋烟……

知道这洋烟是哪儿来的吗?青年军官说。

不知道。

这是我岳父从香港带回来的!青年军官说,还有这个打火机。

军官,你碰上个好岳父。你一脸福相。您岳父一定是个大干部,大干部女婿一定也会当大干部。大干部有钱,送礼的也多,军官给俺一支烟抽吧!

青年军官沉思了片刻,说:

不,不,我还是给你钱吧!

金菊看到青年军官用两个手指捏住一个亮晶晶的二分硬币,递给乞讨的年轻小伙子。小伙子咧咧嘴,满脸苦相,但还是双手接过硬币,并深深地为青年军官鞠了一躬。

那小伙乞讨到这边来了,他左右一看,撇了金菊和高马,走到红裙子女人和鬈毛青年面前——鬈毛青年刚刚坐起来。小伙子一弓腰,金菊看到他裤子后边露出了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