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琼西在医院里(第5/12页)

房间里色彩绚烂,到处都长满了金红色的真菌。地板、窗台和百叶窗的叶片上都无一例外;吸顶灯的灯罩以及床边静脉注射架上的葡萄糖吊瓶(琼西猜想那是葡萄糖吊瓶)也未能幸免;卫生间的门把手和床脚的曲轴上也有金红色的小胡须在轻轻晃 荡。

那灰色的东西用床单遮住自己光滑无毛的小胸脯,琼西走近前去,发现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祝福卡。上面有一幅乌龟的卡通图案,这只乌龟满面愁容,龟壳上还贴着创可贴。图案上方印有尽早康复的字样,下面则写着:寄自史蒂芬·斯皮尔伯格以及好莱坞的全体好 友。

这是一场梦,满是梦中的呓语和玩笑,琼西心里想着,可他知道这不是梦。他的脑子把各种事情混在一起,糅合起来,使它们更易于消化,这正是梦的套路;过去、现在、将来都被搅和在一起,这同样像是做梦。可是他明白,如果把这一切当成自己潜意识里支离破碎的童话故事,而对其不以为然,那将是一个错误。至少有些事情正在发生之 中。

那双灯泡般的黑眼睛盯着他。就在这时,床单动了动,然后在那家伙身边隆起来。紧接着,从床单下钻出一个毛发泛红的鼬鼠般的东西,对比弗发动攻击的正是这玩意儿。它也用那样发亮的黑眼睛盯着琼西,一边靠着尾巴的推动朝枕头滑去,然后缩成一团偎在那颗灰色的小脑袋旁边。琼西想,难怪麦卡锡觉得身体有些不 适。

鲜血仍在顺着琼西的双腿往下流,像蜂蜜一样黏糊,像发烧一样滚烫,“叭嗒叭嗒”地滴在地板上。你会以为它很快也会长出一片片红色的霉状物或真菌什么的,会长成一片不小的丛林,可琼西知道不会。他与众不同。那团云只能移动他,而无法改变 他。

不得打球,不得玩耍,他这么想着,马上又连忙提醒自己,嘘,嘘,别把它说出 来。

那灰色的家伙有气无力地抬起手,可能是在打招呼。那只手上有三根长长的手指,指尖上还有粉红色的指甲。黏乎乎的黄色脓液正从指甲里流出来。在这家伙皮肤的褶皱里,以及他的——也许是它的?——眼角,还有更多的脓液在隐隐闪 亮。

你说对了,你的确需要打一针,琼西说,也许来点清洁剂或消毒液之类。帮你消除 痛——

话音未落,他突然产生一个可怕的念头;这念头一时间十分强烈,使他无法抵抗那股将他推向床边的力量。于是,他的腿又挪动起来,身后留下一串红色的足 迹。

你不会要喝我的血吧?像吸血鬼那 样?

床上那家伙似笑非笑。用就我所知的你们的话说,我们是素食主义 者。

噢,可那位鲍泽呢?琼西指着那只没有腿的鼬鼠问,那东西朝他怪异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钢针般的牙齿。鲍泽也是素食主义者 吗?

你知道他不是的,灰色的家伙回答,那切口似的嘴巴一动未动——这家伙是个出色的口技表演家,这一点你不得不承认;卡茨吉尔区的人一准会喜欢他。不过你知道,对他你没什么好怕 的。

为什么?我有什么不一 样?

那奄奄一息的灰色家伙(它显然是奄奄一息,它的身体正在分解,正在自内而外地腐烂)没有回答,琼西再一次想着不得打球,不得玩耍。他觉得这灰家伙肯定特别希望读懂他这个念头,可它不会有机会的;掩饰自己思想的能力是琼西的又一个与众不同之处,使他与常人不一样,他现在所能说的只是不一样万岁(不过他并没有真的说出 来)。

我有什么不一 样?

杜迪茨是谁?灰家伙问道,但琼西没有回答,于是,那家伙又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你瞧,它说,我们都有对方不愿回答的问题。我们先把这些问题放到一边,好吧?正面朝下,算是……你们是怎么说的?你们玩牌时是怎么说 的?

保留牌,琼西回答。他现在能闻到这家伙的腐烂气味。麦卡锡带到营地的也是这种气味,这种乙醚般的气味。他再一次想到,他早该开枪打死那个不停叫唤“哎呀天啊,哎呀上帝!”的狗杂种,不等他到达一个温暖地方之前就打死他。让他体内的寄居客随着他自己身体的冷却而在那棵老枫树的瞭望棚下死 去。

保留牌,没错,灰家伙说。捕梦网现在已经到了这儿,悬挂在天花板上,在这家伙的头顶上轻轻晃动。这些我们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事情,我们暂且把它们放到一边,以后再说。把它们作为保留 牌。

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 么?

灰家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琼西。琼西发现,它的眼睛眨不了;它根本就没有眼睑或者睫 毛。

没有眼睑或者睫毛,它说,不过琼西听到的是彼得的声音,总是说或者,从来不会说抑或。杜迪茨是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