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蛋头博士之旅(第7/14页)

雪鞋的牛皮带被无数只老鼠咬过,所以鞋子本身差不多成了空架子。仔细翻找之后,他发现了一对粗笨的越野滑雪板,看样子可能是1954年前后的经典款式。夹子已经锈迹斑斑,但是他用两个大拇指用力推时,它们还能活动,勉强夹住了靴 子。

这时,木屋里传来持续不断的“噼啪”声。亨利把一只手贴在木头上,感觉着它的热度。屋檐下靠着一排各式各样的滑雪杆,它们的手柄上布满脏兮兮的蜘蛛网。亨利不愿意去碰那些玩意儿——他刚才看到了那些蛋以及那鼬鼠般的东西产下的不断蠕动的小仔,那情景仍然历历在目——不过好在他戴着手套。他拂开蜘蛛网,动作敏捷地挑选着滑雪杆。透过身旁的窗户,室内飞扬的火花已经清晰可 见。

他找到两根对他颀长的身材来说显得稍短的滑雪杆,然后不太熟练地朝屋子的拐角滑去。他脚下踩着旧式滑雪板,肩上扛着琼西的猎枪,觉得自己就像阿利斯泰尔·麦克莱恩电影中的纳粹雪上骑兵。他刚刚转过拐角,刚才所站之处旁边的窗户就“砰”的一声被震开了,那响声大得惊人,就好像有人从二楼窗户扔下了一个大玻璃碗。亨利缩起肩膀,感觉到有些碎玻璃飞到了他的外套上。还有些掉进他的头发里。他心里明白,如果自己多耽搁二三十秒钟在那些滑雪板、滑雪杆中挑挑拣拣,那爆炸的玻璃可能已经削掉了他的大半张 脸。

他抬头仰望着天空,像阿萨·约尔森那样摊开双手,掌心朝上挨着面颊,说:“上天眷顾我!太好 了!”

火舌已经从窗户里伸了出来,舔舐着屋檐下面。室内温度上升,他耳边传来更多的爆裂声。这是拉马尔·克拉伦顿的父亲的营地,早在二战结束后就已建成,而现在却烧得不亦乐乎。这显然是一场 梦。

亨利绕着屋子滑着,刻意与它保持一段距离,并目送那一串串火花从烟囱里飞出,盘旋着飘向低矮的云层。从遥远的东边,仍在传来持续的枪声。有人要突破极限,没错。而且不止是他们自己的极限。还有西边的那一声爆炸——上帝啊,那又是怎么回事?只有天知道。如果他能好好地回到其他人那儿去,也许他们会告诉 他。

“如果他们不打算连我也一起干掉的话。”他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干涩沙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渴得要命。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去(他已经十多年没有碰过任何滑雪板了),捧起一把雪,往嘴里塞了一大口。他让雪慢慢融化,流进喉咙。简直是沁人心脾。亨利·德夫林,这位精神病医生,一度就“海明威方案”撰写过论文的作者,曾经的童男子,如今是一个身材瘦高的讨厌鬼,眼镜老是滑到鼻尖,头发开始花白,而他的朋友们则死的死,逃的逃,变的变,此时此刻,他站在一幢自己再也不会重返其中的木屋前,站在它敞开的院门口,脚下踏着滑雪板,口里吃着雪,就像圣地马戏团的孩子吃冰甜筒一样。他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生中最后一个真正的好地方被焚之一炬。火焰从木瓦上蹿出来。融化的积雪变成冒着热气的水流,顺着腐锈的天沟哗啦啦地往下淌。长长的火舌在敞开的门里伸进伸出,犹如热情的主人在邀请新来的客人快进来,快进来,真该死,趁着这地方没烧垮,快把你的屁股挪进来。长在花岗岩石板上的金红色绒毛烧焦了,失去了原来的色泽,变成了死灰。“很好。”亨利低声咕哝道。他双手握着滑雪杆,正下意识地一松一紧。“很好,太好 了。”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又站了十五分钟,直到再也无法忍受,才转过身子,背对着火焰,沿着来时的路滑 去。

7

他不再觉得心急火燎。他有二十英里路要赶(准确地说是22.2英里,他告诉自己),如果不控制速度的话,恐怕永远也赶不到。他一直顺着雪地摩托车压出来的车辙前进,歇息的次数比来的时候要 多。

唉,不过我来的时候更年轻呀,他带着一丝自我解嘲想道。

他看了两次手表,忘记了现在是杰弗逊林区的东部标准无时间。由于头顶阴云密布,他唯一能肯定的是,此刻仍然是白天。当然,是下午,可到底是两三点还是五六点,他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是别的哪一天的下午,他可以根据自己的胃口来判断,但今天不行。今天,他看到了趴在琼西床上的那东西,看到了那些蛋,看到了那些长着黑色大眼睛的毛发状玩意儿。今天,他看到了那只从浴缸里伸出来的脚。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有胃口了……就算有胃口的话,他也绝对不吃任何带有一丝红色的东西。蘑菇呢?不用,谢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