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蛋头博士之旅(第5/14页)

那东西就在床上,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亨利觉得像是一只被截肢的鼬鼠或土拨鼠,后面拖着一条胞衣似的血红色长尾巴。不过,他还从未见过哪一种动物——在波士顿海洋馆里看到的海鳗可能除外——长着这么大的黑眼睛,简直是大得不成比例。另外,它张开那发育不全的线状嘴巴时,满嘴骇人的牙齿露了出来,像钢针般又细又 长。

在它身后,有上百个棕黄色的蛋在被血浸透了的床单上蠕动。它们与大号玻璃球一般大小,外壳糊着一层鼻涕状的黏液。亨利发现,每个蛋里都有一个颤动的、毛茸茸的影 子。

那个鼬鼠般的东西抬起头,犹如蛇从驯蛇师的篮子里探出身一样,对着他“吱吱”怪叫。它趴在床上——那是琼西的床——可似乎不怎么能动弹,那双发亮的黑眼睛瞪着他。它的尾巴(不过亨利觉得那更像是某种抓取用的触手)前后摆动着,然后将身体挪到那些蛋上,尽力掩住它们,好像要保护它们一 般。

亨利发现自己像一位被注射了大量氯丙嗪的无助精神病患者一样,正在机械地重复念叨着同一个字眼:不。他扛起枪,对着那东西,尽力瞄准那颗左躲右闪的令人恶心的尖脑袋。它知道我要干什么,它至少知道这一点,亨利冷冷地想着,然后扣动扳 机。

这是近距离射击,而那生物也似乎无法逃避;也许是下蛋耗尽了它的体力,还可能是它受不了寒冷的环境——“墙洞”的大门敞着,这里的确是寒气袭人。枪声在封闭的房间里非常响亮,那东西扬起来的头颅被打得脑浆迸溅,在后面的墙上留下一团团污渍。它的血与真菌一样呈金红色。那脑袋搬了家的身子滚到床下,落在一堆亨利没见过的衣服上:一件褐色外套,一件橘红色背心,一条卷边牛仔裤(他们几个从来不穿卷边牛仔裤;上初中的时候,穿这种裤子的人被称为“搅屎棍”)。有几个蛋也跟着滚了下来,大多都掉在衣服上或琼西那堆横七竖八的书上,因此完好无损,但还有两个落在地板上摔破了。像蛋白一般的灰白色物质流了出来,每个蛋里流出了大约一汤匙。蛋里有种毛茸茸的东西,它们蠕动着,似乎在用那针尖一般大的黑眼睛瞪着亨利。亨利看着这一切,差点儿放声尖 叫。

他转身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间,双腿已经跟桌子腿一样毫无知觉。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木偶,被一个本意虽好却技艺生疏的人操纵着。他也不清楚自己要去哪儿,他来到厨房,弯腰拉开水槽底下的橱 门。

“我是蛋头博士,我是蛋头博士,我是海象!咕——咕——咕!”

他不是唱出了这段词儿,而是用激励的语气高声朗读出来,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种技能。这是来自十九世纪的滑稽演员的声音。想到这里,他眼前出现了另一幅画面——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埃德温·布斯全身《豪情玫瑰》的装扮,头戴插有羽毛的帽子,口里念着约翰·勒隆的歌词,亨利不由得大笑出声——哈!哈!

我要疯了,他想……不过这没什么。像达达尼昂一样背诵“我就是海象”总好过回想刚才那些情景:那东西的血溅到墙上,从浴缸里伸出来的长满霉状物的“马丁大夫”牌皮靴,特别是那些蛋摔破后流出来的一摊蠕动着的毛茸茸的东西,它们居然长着眼睛,那些眼睛全都瞪着 他。

他拿开洗洁精和铲斗,接着就看到那罐黄瓶装的斯巴克斯牌液体燃料。那个控制着他的技艺生疏的木偶操纵者扯了扯亨利的手臂,然后让他的右手抓住那罐燃料。他拿着它返回起居室,在壁炉架旁停留片刻,将那儿的一盒火柴拿在手 中。

“我就是他,你就是我,我们是三位一体!”他一边朗诵,一边快步回到琼西的卧室,以免他脑海中那个惊魂未定的人控制住他的思想,要他掉转身子飞速逃离。那个人一直都要他飞速逃离,除非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或已经死去。

床上的蛋也在逐个破裂。二十多个毛茸茸的东西在浸透了血的床单上或琼西的枕头上蠕动。其中一个抬起瘤子般的脑袋,对着他“吱吱”怪叫,那声音又尖又细,几乎难以听 见。

亨利不让自己有任何犹豫,只要稍一犹豫,他恐怕就再也难以动弹(除非是向门口奔去)。因此,他两步跨到床脚旁。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就像显微镜下的精子一般,用尾巴推动着自己在地板上朝他滑来。

亨利一脚踏了上去,一边用拇指扒开罐口上的红色塑料盖。他把喷嘴对准床上用力猛按,同时手腕来回晃动,还喷了不少在地上。当液体燃料喷在那些毛茸茸的东西身上时,它们发出“喵喵”的尖叫,就像刚刚出生的小 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