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杜迪茨(二)(第2/10页)

不过她并不可爱,丝毫也谈不上可爱。她只是一个体形粗笨、浑身发臭的老大妈,此刻正在彼得·穆尔不大可靠的看护之 下。

六英里。六英里。还有六英里,就到班伯 里。

他匀速地跑着——在雪地上尽可能匀速地跑着——并凝神倾听脑海中的奇怪声音。不过实际上,只有一个奇怪的声音,而且根本就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有节奏的“嗡嗡”声,同时夹杂着:

(谁家的小小妞,谁家的小小妞,可爱的贝姬·休)。

其余的声音他都知道,或者他的朋友们知道。其中就有琼西跟他谈起过的那个声音,那是琼西出车祸后经常听到并且与他的痛苦相联系的声音:请停下来,我受不了啦,快给我打一针,马西在哪 儿。

他还听见比弗的声音:去看看便 盆。

琼西回答:我们干吗不直接去敲卫生间的门,问问他到底怎么 样?

一个陌生人的声音说,如果能清清肠胃,他就会没事儿 了……

不过那根本就不是陌生人,而是里克,是可爱的贝姬的朋友里克。里克什么?麦卡锡?麦金利?还是麦克伊?亨利无法肯定,不过他倾向于麦卡锡,就像那部旧恐怖片中的凯文·麦卡锡——在那部片子中,来自太空的豆荚让自己变成了人形。那是琼西最喜欢的影片之一。只要让琼西喝上几杯,再提起这部电影,琼西就会脱口说出那句招牌台词:“它们在这儿!它们在这 儿!”

那女人望着天上,大声喊叫它们又来了!它们又来 了!

老天啊,从他们小时候起,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而现在情况更糟,就像捡起一根电线,可电线里带的不是电,而是各种声 音。

这么多年来,他的那些病人一直抱怨脑海中有声音,而亨利这位了不起的精神病医生(早年在州医院时,还有一位病人称他为“年轻的上帝先生”)则点着头,似乎很了解他们在说些什么。他甚至相信自己真的了解他们在说些什么。可也许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有所了 解。

那些声音。他一直凝神细听那些声音,乃至于忽略了从头顶飞过的直升机的“嗡嗡”声,低悬的云层几乎难掩那快速掠过的鲨鱼般的黑色机身。接着,那些声音就像远处传来的无线电信号一样渐渐消失,日光出来了,空气也不再那么稀薄。最后,只剩下他自己的思想发出的声音,它坚持认为,在“墙洞”那儿,已经发生了或即将要发生可怕的事情;而在旅行车或贮木棚那儿,也即将发生或已经发生了同样可怕的事 情。

还有五英里。还有五英 里。

为了把注意力从身后或前面的朋友身上移开,或者为了不去考虑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他努力将思绪转向1978年、特莱克兄弟公司以及杜迪茨——他知道那正是彼得的思绪已经到达的所在。至于杜迪茨·卡弗尔怎么会与眼下这些倒霉事扯上关联,亨利也不明白,可他们大家一直都在想着杜迪茨,亨利甚至不需要昔日的灵犀也能知道这一点。刚才,就在他们用防水布将那女人拖往贮木棚的路上,彼得还提到了杜杜。几天前——也就是亨利打中那头鹿的那一天——当亨利与比弗一起在林中时,比弗也谈起了杜迪茨。比弗回忆起有一年,他们四个人带着杜迪茨在班戈进行圣诞大采购。(那正是琼西刚刚拿到驾照不久;那年冬天,琼西愿意开车送任何人去任何地方。)当时,杜迪茨担心圣诞老人并不存在,于是他们四个人——四个自以为能掌握命运的毛头中学生——挖空心思地让杜迪茨相信,圣诞老人是真有其人,如假包换,比弗想起那情景还哈哈大笑。当然,他们最后让杜迪茨信以为真了。就在上个月,琼西还带着几分醉意,从布鲁克莱恩给亨利打来电话(与彼得相比,琼西很少喝醉,特别是出过车祸之后;那是琼西打给亨利的唯一一次有些伤感的电话),对他说,他们在1978年为可怜的老杜迪茨·卡弗尔所做的一切是他一生中最快乐、最平常、也是最他妈美好的经历。那是我们最美好的时光,琼西在电话里说,亨利突然一个愣怔,发现自己对彼得说出了同样的话。天啊,杜迪茨。狗日的杜 杜。

还有五英里……也许是四英里。还有五英里……也许是四英 里。

他们当时正要去看一个姑娘露豆瓣的照片,那张照片据说被钉在一间废置办公室里的公告板上。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亨利已经想不起那姑娘的名字了,只记得她是那个混蛋格林纳多的女朋友,是德里中学1978年的返校节女王。基于这种背景,一想到可以观看她的豆瓣,便似乎特别刺激。可他们刚跑到车道上时,却看见地上扔着一件红白两色的德里老虎队的球衫,而在车道前方的不远处,还有一样东 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