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良缘

裴素云弯腰从镜池中汲上一盆清水,往袁从英所躺的大树下走来。河岸有些倾斜,她双手端着木盆走得不太稳当,等到袁从英的身边把盆搁下,胸前的衣襟已濡湿了一片。裴素云喘了口气,抬起头来发现袁从英正看着自己,淡淡笑意给他依旧憔悴的脸庞增添了动人的神采。

“你笑什么?”裴素云低头嘟囔,没来由地面红耳赤起来。

“你的……衣服湿了。”他回答得似很随意,但眼里的光彩更甚。

裴素云下意识地抬手遮住胸口,薄绸的夏衣被水一打,紧贴在身上。她顿感羞臊难当,倒不是因为娇媚诱人的曲线尽显在他的眼前,而是因为自己的心在他温柔的目光下,竟如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跃动不止。实际上,他们已朝夕厮守半个多月,袁从英的一概饮食坐卧也都由裴素云亲手照料,但是随着他的身体一点点好转,原先被死亡阴影所掩盖的隐秘激情,亦随之悄悄苏醒。裴素云觉得,似乎自己刚刚习惯了将袁从英当作亲密无间、耳鬓厮磨的爱人,现在又要重新开始适应——那份由爱所生的引诱、那份因情而起的欲望,历经磨难使它们变得更加热烈真挚、难以抵挡。不知不觉地,她已被袁从英搂在了怀中,他的怀抱是如此温馨而坚实,让她沉醉。裴素云再不敢抬头去看他,只管盯住镜池的那泓碧波,心也随之荡漾舞动,她意乱情迷地想着:作为一个女人,我是多么幸福啊……

“今天没有风啊,为什么这湖水还是拍岸不止?”

“啊?”裴素云稀里糊涂地问,“你、你在问我吗?”

“不问你问谁?”袁从英轻轻抬起她的脸,语调十分温和,但犀利冷静的目光一下就把裴素云唤醒了。

她顺着袁从英的眼神看向镜池岸边,立即明白了他问话的意思,忙坐直身子认真回答:“镜池的水波是由湖底的旋涡和起伏引起的,所以长年不断拍岸有声。唔,和风吹并无关联。”

“是这样……”袁从英点了点头。

裴素云接着问道:“从英,你是在想乌质勒今天能否过沼泽,对吗?我看今天全天都无风,假如他选在早上出发,最多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弓曳了。”

袁从英又点了点头,思忖着说:“阿威是前天回庭州的,如果我没有算错,今天傍晚我们必会迎到王子。”他看着裴素云微笑,“有客人要来,你也不帮我收拾收拾?”

裴素云轻嗔:“我早准备了,还要你说!”说着,她从袖笼里取出一柄精致的牛骨梳,在水盆里略浸了浸,便坐到袁从英的身后,细细地替他梳起头发来。梳了好一会儿,裴素云又不知从哪里变出根竹签来,拿在手上笑道:“没有男人的发簪,只能先用这个凑合了。以后再给你找根好的……”她没有再往下说,只轻巧地将他的头发挽成髻,用竹签绾牢。

转回到袁从英前面,裴素云对着他左右端详,“扑哧”一乐:“哟,还有胡子……又长又乱的,也得理理。”

“嗯,你看着办。”

裴素云让阿月儿取来小剪刀,比画着问:“是全剪了?还是留着点儿?”

袁从英不以为然地回答:“随便,我都无所谓。”

裴素云还是用水浸湿梳子,一边梳理一边修剪,突然又停下来,只是抿嘴冲袁从英笑。

袁从英叹了口气:“又怎么了?我的样子就那么好笑吗?”

裴素云的眼睛晶亮,轻轻摇头道:“不是……要不就蓄着吧?你这样子,真的很好看。”

袁从英抚了抚她的面庞:“行,只要你喜欢,怎么样都行。”

果然不出所料,裴素云这边刚替袁从英打理停当,看上去精神了不少。那边沿着镜池南岸就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和乌质勒兴高采烈的呼喊:“从英!从英!哎呀,总算是又见到你了!”

袁从英与裴素云惊喜对视,裴素云连忙扶着袁从英坐好,乌质勒已大步流星地冲到了树下。

“从英,你真的好多了啊!”乌质勒箭步上前,一把抓住袁从英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激动得眼圈都有些泛红。

袁从英也用力紧握对方的手,沙哑着喉咙道:“王子殿下,一向可好?”

“好,好!”乌质勒稍微平静下来,抬手拍了拍袁从英的肩,满脸都是快慰,“嗯,气色还不错!我说你这人啊,命比精钢还硬!看来要整死你袁从英,那真比登天还难啊,哈哈哈哈!”

袁从英也笑了:“王子殿下,从英还未及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哎,什么话!”乌质勒把大手一挥,“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真要谢就谢伊都干,我在牧民那里找到你的时候,你也就比死人多口气,现在怎么样?还是伊都干照顾得好啊,更别说在这么个人间仙境里休养,谁能像你这么好运……”说着,乌质勒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起来,从雪山看到镜池,再从柏林看到木屋,直看得双目炯炯,充满好奇与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