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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便也笑了,将一只袍袖挡在胸前,半掩着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只用眼角一瞟,就算出数目,扣了一张揣回去,将余下的收在袖口里,隐蔽地递了过去。

薛怀安看到这里,已经按捺不住要跑上去抓人的冲动,额头上密密匝匝地布了一层细汗,心中愤愤地想:这两人根本就是在眉目传情!那个江湖小子将手用袖子掩着递过去,究竟是什么企图,难不成是去偷抓初荷的小手吗?

可是一转念,他心里又不免觉得难过和迷惑起来,只觉得初荷背着自己决定了如此大事,难道是在自己这里受了什么委屈,竟然到了要丢下自己,跟着别人偷跑的地步?到底是没有给她吃好穿好,还是让她干的家务太多了?

正反反复复琢磨纠结着,薛怀安就见那年轻男子已经拿起包袱快步走下楼去,转眼便消失在门口。而初荷略等片刻,抬步也要下楼。

他心道一声:不好!那小子一定是去牵马了,此刻再不有所行动,初荷只要一步出门,就会跃上那小子的马背,从此远走高飞,天高地远,此生再也无从相见了!

他不及多想,也忘了自己仍然官服在身,大喊一声:“等等,别走!”

在茶楼众人惊愕的表情中,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一把拉住初荷,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去见他。”

初荷以为怀安看破了自己正在做什么,脸色瞬时变得煞白,嘴唇翕张,想要解释,却又说不出话来。

薛怀安为了初荷专门去学过唇语,此时心中混乱,看着那口型,似乎说的是“别管”两个字,心中蓦地想起当年与初荷的君子协定。

那还是在看过初荷日记的第二日,他忧心地跑去问她,在公学里究竟是谁教她文章学问。

待到初荷终于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顿时气得小脸儿铁青,抓过一支笔来,在纸上奋笔疾书:“我爹娘从来不乱动我的东西,在我们家,这叫‘隐私’。”

只要一说起爹娘来,初荷便忍不住地掉泪,亮晶晶的泪珠子一串一串从眼睛里滚下来,看得薛怀安顿时乱了心意,慌了手脚。

他左哄右劝,躬身道歉,指天发誓……诸般本事一样样使将出来,这才哄得初荷的泪河关了闸门。

从此,薛怀安和夏初荷之间便缔结下一个不平等条约——任何涉及个人隐私的事情,对方都无权过问。

说这条约不平等,是因为薛怀安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隐私。

他虽然自认不能十分精确地理解“隐私”二字的全部含义,但是,初荷可以自由出入他的房间、开启他的箱柜、拿取他的物件,就算有所谓的“隐私”,想必也早就暴露光了。

然而初荷却说:“哦?那有本事你自己打扫房间、缝缝补补、洗衣服做饭啊。可以做到的话,我倒是也没必要再去碰你的东西了。”

说这话的时候,初荷的嘴唇动得极快,似乎完全忘了薛怀安必须要依靠唇形才能判断她的语意。说完,她自顾自地咯咯笑起来,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得意之色,真真是毫不掩饰占了天大便宜的自得心情。

薛怀安看到这样的神情,只觉得高兴,便纵容她自此一直如此占着便宜下去。

然而现在想起这些往事,薛怀安只觉心中更是难受,带着怒意说:“都是我宠你过了头,任凭你自己偷着、藏着,干什么我都不管,不想你如今竟做出这等事来!”

初荷越听越觉糟糕。她还从未见过花儿哥哥对自己如此生气,心中忐忑至极,可是唯有此事,她不愿意做任何解释,只是咬紧牙关,与面前怒气冲冲的年轻锦衣卫对峙。

薛怀安见这般僵持也是无用,一拉初荷的衣袖,就往楼下走:“走,你和我一同找他去!”

自明国南迁以来,对男女之防便渐渐不再严苛,但是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少女如此在茶楼上公然拉拉扯扯,终究引人侧目。

初荷见一时成了茶客们的消遣,脸上不觉腾起绯红。

怀安见状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定了定神,平下心火,凑近初荷,以最诚恳的语气小声说:“你让我见见那混江湖的小子,好歹我也该知道他的底细。如若他配得上你,又真心对你好,你只要喜欢,就跟了他去,我不会拦着。”说完,拽着初荷不由分说地奔了出去。

茶楼外,江湖小子自然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薛怀安站了一会儿,四下好一阵观望,脸上渐渐现出疑惑,转回头来,问已经站在旁边偷笑了半晌的少女:“初荷,你包袱里是不是塞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此时,初荷已然明白薛怀安是误会了自己,心中暗笑,使劲儿憋出一个忧伤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

薛怀安恍然大悟,继而更加愤怒,挥臂空打一拳,骂道:“妈的,你个江湖小混混,原来是个骗财骗色的下三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