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形,中间有一条由上至下贯穿的折线,对于夏初荷来说,这是荷花花蕾的标记。

初荷第一次摸枪,大概只有四岁,那是在太爷爷的百岁寿诞。

这样的日子,在别家都是要大肆庆祝的,可是她家人丁少,除去她,只有爷爷和爹娘而已。太爷爷的朋友们更是纷纷熬不住时间的折磨,早早做了古人,因此这个珍贵的百岁生辰并不比平时的家宴有什么格外的热闹。

那时她年纪小,搞不懂爹爹为何老让她去向太爷爷撒娇嬉闹,可现在,只剩得孤身一人,她才忽然明白,大约是因为父亲看出了那位百岁老者心中的寂寥了吧。

有的时候,活得比别人都长,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因为一切只意味着更长时间的孤独而已。

初荷这样想着,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拿丝绵擦拭着手中的火枪。

她记得百岁寿宴上,太爷爷喝得有点儿多,带着醉意拿出一支火枪来,教她如何拆装。她不懂事,只觉得如同玩具一般有趣,从此便缠着太爷爷要枪。

四岁时的记忆零星模糊,初荷不能完全想起那枪的构造模样,可是仅凭着残留的记忆,她也肯定,那是一支即使在如今来看,也是超一流的火枪。

现在,当她自己着手制造火枪的时候,就了解到想要创造出一把完美的火器并不容易,但那时,初荷不懂得珍惜,常常把太爷爷造的枪拆了又装,装了又拆,或者把不同枪支的零件胡乱安排一通,甚至还丢失了不少。

不过太爷爷并不介意,甚至很是高兴。他常说初荷于枪之道极有灵性,强过她爷爷和爹爹甚多。

等到她再长大一点儿,是七八岁上,太爷爷开始教她练习射击。

他在她的手臂上绑上沙袋,日日戴着,锻炼臂力。又让她每天举枪瞄准,寻找抬手就射的感觉。他更一遍一遍地让她练习拆卸枪支,充实火药和弹丸,以至于初荷相信,最后她做这一切的速度恐怕要强于任何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火枪手。

当然,这件事与天赋的关系不大,速度快也不过是因为太爷爷对她的训练严格而已。一直以来,老人并非以对一个孩童的尺度来要求她,而是严格得俨如对待一名士兵。

初荷的爷爷和爹爹并不能完全理解老人家的想法,不过当一个老人活过了百岁,人们便总是会纵容他,事事随他意就好。更何况,初荷原本是有些娇气的,被太爷爷这样一训练,倒是改变了很多。

初荷自己也想不明白,当年的小小女童怎么会坚持练习那样枯燥而辛苦的事情,也许是她希望像太爷爷那样,一抬手就可以击落树上的野果,但也许只是因为,命运在冥冥中早已注定。

太爷爷在初荷十岁那年寿终正寝,在他离世的时候,嘱咐儿孙一定要在他死后去南边的明国定居,又将一只装有太奶奶首饰珠宝的木匣送给了初荷。

初荷在葬礼后打开木匣,发觉里面的簪花和玉镯看上去都甚是名贵,她不敢收着,拿去给娘,可娘却笑笑说:“这是太爷爷给你的,一定有什么深意,我想在他看来,继承他衣钵的人,只能是你吧。”

想来那时的母亲是不会,也不可能知道木匣中暗藏的蹊跷的,但的确,事实被她说中了……

初荷发觉木匣的秘密时,正是那个全家遭难的冬天。

之前她家操办太爷爷的丧事,变卖家产,长途迁徙到南方,再安顿下来颇费了一番精力,待到初荷有时间细看太爷爷留给自己的遗物时,离老人家过世已有差不多两载。

开始,她不过是把玩一下那些珠宝,心里美美地描画一番自己出嫁时簪金佩玉的模样,后来觉得无聊了,便开始研究起木匣子来。

那木匣的容积颇大,一尺见方,没有过多的雕饰,但是打磨拼接得极为精致,如同太爷爷制造的那些火枪一般。然而如果仔细看的话,这匣子从内部看的感觉比从外部看起来要浅上一些,似乎是一个底子很厚的木匣。

初荷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只觉这厚厚的底部其实可以挖空了藏些什么东西。太爷爷深通火枪中各种机簧和擒纵的制造,这样的机关只要在匣子中装上一个机栝就应该能办到。

初荷敲了敲匣底,声音听起来很实,可是她仍然不死心,不知为何生出一种执念,认定了太爷爷不会只是单纯地送她些珠宝,直觉告诉她,在他们之间应该有比珠宝更为重要和紧密的连接才对。

初荷想了想火枪上击发弹簧机关的构造,将木匣平放在地上,用力向下一压——木匣没有任何变化。

她努力回忆着太爷爷那些关于枪械构造的只言片语,心想:如果他老人家并不是按照滑膛枪回撞机关的原理,还会怎样来设计呢?

她再次下压木匣,同时逆时针一转,便听见“咔嗒”一声微微的响动,木匣的底部应声脱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