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证据

十一月的洛杉矶阳光灿烂。

我正站在法院台阶上,而我的继母诺玛·克鲁格和她的情夫鲁斯·泰森,携手从楼里走出来。

在挤满旁听者和记者的法庭上,陪审团居然会惊人地判决道:“无罪!”

我异常愤怒地从法庭里跑出来,我清楚地知道,父亲是被他们谋杀的。洛杉矶的空气虽已被污染得不再清新,但是相比不公正的判决,却已令人好受得多。

诺玛身穿一件朴素的蓝色上衣,白色的衣领将她衬得十分端庄。她故意在台阶上停下来,于是一群吵吵嚷嚷的记者,还有跑来跑去的摄影师便围了上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胜利的眼光睥睨着这座城市。

诺玛今年三十六岁,而我父亲鲁道夫·克鲁格被谋杀时,已经六十五岁了。这个身材苗条的女人,全身都充满着性感的气息,可是在审判期间,她始终轻声细语,做出端庄的淑女样儿,赢得了陪审团里那些男人的好感。

她那一头闪亮的深色褐发,衬托着精致细腻的五官,尤其是她富于表情的嘴唇,可以做出各种各样的微笑——那是她脸上笑着的唯一部位,因为她的蓝眼睛总是冷冰冰的,而她突出来的下巴,就像是一把无情的手枪。

在诺玛转过脸时,我看到她那甜蜜的笑容十分诡异,高深莫测。

诺玛快步走下台阶,身后跟着一个被驯服的宠物——泰森,他也被同一个陪审团宣布无罪。

走到我身边时,诺玛犹豫了一下,停了下来。虽然自从她和泰森被捕之后我们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她知道我恨她。我用无数次沉默和我的眼神告诉了她:我恨她。

“祝贺你,诺玛。”我冷冷地说道。

她飞快地扫了一下记者们怀疑的脸,然后谨慎地回答道,字斟句酌:“谢谢,卡尔。”然后又用她那甜言蜜语的高腔说,“这真是太好了。我非常相信我们的司法系统,从来没有怀疑过审判结果。”

我说:“诺玛,我不是为审判结果而祝贺你。你很聪明,而且到目前为止,也很幸运。”

“到目前为止?”她稍稍偏过头,只留给记者们一张侧脸。她悄悄地冲我一笑,低声对我说,“比赛结束时,输的人哭,赢的人笑。”

那一刻,我真想一拳打在她那伸出来的傲慢的下巴上。

“克鲁格先生,”一位摄影师喊道,“你愿意和你继母拍个合影吗?”

“当然愿意,”我回答,“不过我需要一个道具——你有一把锋利的长刀吗?”

诺玛紧张地沉默着,然后表演似的说:“亲爱的卡尔,你受刺激太大了,以至于变得偏执。在目前情况下,我认为这很自然,我一点儿也不怪你。”她停顿了一下,“亲爱的,我们还会再见面,对吗?”

“你避不开我的,除非你搬出去,否则我们就住在同一栋房子里。”

诺玛猛然闭上嘴,扭过脸。我凝视她的脑后,几乎可以看到,她脑子里的机器突然停止了运转。

“克鲁格太太,”一个身材和男人一样粗壮的女记者问道,“你准备在不久的将来,和鲁斯·泰森先生结婚吗?”

诺玛转向了泰森,打量着他,就好像他是一个没怎么玩就扔下的玩具。讽刺的是,鲁斯·泰森和我差不多大,只比诺玛小三岁。他也是一头褐发,胖胖的脸上,一双棕色的眼,嘴很大,此刻正像一只驯顺的小狗一样,咧开嘴傻笑。

诺玛转向那个和男人一样的女记者,谨慎地回答说:“在目前的情况下,谈婚论嫁不太合适——对不起,无可奉告。”

说完,她得意扬扬地走开了,泰森跟在她的后面,而记者们则围在她两边。

当他们分别乘出租车离开后,我跑到最近的一家酒吧,排解自己的一腔愤怒。我喝了四杯马提尼酒,仔细检查着尚未停止冒烟的废墟,想从中找到线索——是的,我要报复。

六个多星期的审判中,泰森罪名成立与否,关系到诺玛自己的自由,所以她请麦克斯韦尔·戴维斯为他辩护。这位出色的律师把许多杀人犯又原封不动地送回了社会,这方面他是人才,没有人能和他相比。他曾经夸口道:就算一个人在刑侦科办公室枪杀了自己的母亲,他也能让他无罪释放。而诺玛自己的律师就没那么有名。当然,全部费用都由她支付。

这件案子无疑是很清楚的,清楚到任何一个法学院的学生都能把诺玛和泰森——显然是她的情夫——钉到正义的十字架上。

鲁道夫·克鲁格是电影界名人,是的,也许我父亲是老一辈中最了不起的制片人兼导演。而他在自己家客厅被枪杀一事,从表面上看是在偷窃过程中发生的,但警方认为偷窃不过是我继母和泰森故意设计出来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掩盖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