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12页)

他最大的成就是在怀疑甚至敌视伊朗员工的公司安装电脑终端。这种抵制相当强烈,帕特·斯卡利每个月最多只能安装两台,而拉西德在两个月里安装了剩下的十八台。他决定利用这件事做文章,于是写信给罗斯·佩罗——他知道佩罗是EDS公司的老板——请他允许自己在达拉斯接受训练。他打算请EDS公司在德黑兰的所有经理在这封信上署名,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大多数经理都撤离了,伊朗的EDS公司摇摇欲坠,这封信也一直没能寄出。所以他得另想办法。

他总是能想到办法。拉西德什么事都干得成,什么事都做得出。他甚至脱离了军队。数以千计的伊朗中产年轻人不得不花大笔钱行贿,避免参军,而拉西德在穿上军装几个星期后,就让医生相信他身患某种不停抽搐的不治之症。他的战友和上级当然知道他非常健康,但每次他看医生的时候,就会止不住地抽搐。他在病判委员会面前一连抽搐了几个小时——他发现这是累死人的活计。最后,多位医生都判定他有病,同意开立遣散书。这是疯狂、荒唐、让人瞠目结舌的做法,但干疯狂的事对拉西德来说是家常便饭。

他知道自己要去美国,但他不知道怎么去。反正谨慎而细致的规划不是他的强项。他是一个冲动的人,一个随机应变的人,一个机会主义者。机会来了他就能抓住。

西蒙斯先生对他很感兴趣。西蒙斯不像其他EDS公司的经理,他们才三四十岁,但西蒙斯已年届六十。他的长发、白须和大鼻子让他看上去更像伊朗人,而不像美国人。他不是那种想到什么就说出来的人。斯卡利和科伯恩那样的人会说:“情况就是这样,我要你这么做的事,你必须在明天上午搞定……”西蒙斯则会说:“我们去散散步吧。”

他们在德黑兰的街上漫步。拉西德聊着自己的家庭,他在EDS公司的工作,以及他对人类心理学的看法。他们不断听见枪声,街上常常看到有人游行,高喊口号。随处可见战斗过的痕迹、被掀翻的汽车和燃烧的建筑。“共产主义分子砸烂昂贵的汽车,穆斯林则荡平卖酒的商店。”拉西德告诉西蒙斯。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西蒙斯问他。

“这是伊朗人民证明自己、实现想法、赢取自由的机会。”

他们来到监狱对面的加斯尔广场。拉西德说:“这里有许多囚犯,仅仅因为要求获得自由就被关了进来。”

西蒙斯指着哀号的女人说:“她们在干什么?”

“他们的丈夫和儿子被不公地关押了,所以她们聚在这里,朝警卫哀号痛哭,希望他们能放了自己的亲人。”

西蒙斯说:“我也希望他们能放了保罗和比尔。”

“我也非常关心保罗和比尔。”

“但你对此做了什么?”西蒙斯说。

拉西德大吃一惊,“我在竭尽全力地帮助我的美国朋友。”他说。他想到了那些猫猫狗狗。他如今的一项工作就是照顾EDS公司撤离者留下的所有宠物,包括四条狗和十二只猫。拉西德从未养过宠物,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带有攻击性的大狗。每次他去关那些宠物的公寓喂食时,他还得从街上雇两三个人帮他控制那些动物。他有两次将所有宠物装进笼子带到机场,因为他听说有航班能接收它们。结果两次航班都取消了。他想告诉西蒙斯这一点,但不知为何他知道西蒙斯不会对此感兴趣。

西蒙斯打算做些事,拉西德想,而且绝不是生意上的事。在他的印象中,西蒙斯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男人——从他脸上的沧桑就能看出这一点。拉西德不相信经验。他喜欢现学现用。他喜欢暴风骤雨的革命,而不是和风细雨的进化。他喜欢走捷径,抄小道,高速发展,快速充电。西蒙斯不一样。他是个有耐心的人,拉西德通过分析他的心理,猜想这耐心来自强大的信念。他准备好了之后就会告诉我要我做什么,拉西德想。

“你对法国大革命有所了解吗?”西蒙斯问。

“略知一二。”

“这个地方让我想起了巴士底狱——压迫的象征。”

对比得很恰当,拉西德想。

西蒙斯继续说:“法国革命者攻陷了巴士底狱,释放了囚犯。”

“我想这里会发生相同的事。至少有这一可能。”

西蒙斯点头道:“如果发生这种事,必须要有人在这儿照顾保罗和比尔。”

“是的。”那人就是我,拉西德想。

他们一起站在加斯尔广场里,看着高墙和大门,以及穿着黑袍哀号的女人。拉西德想起了他的原则:总是比EDS公司要求你做的多做一点。

倘若暴徒忽视了加斯尔监狱怎么办?或许他应该想办法让他们无法忽视。暴徒都是拉西德那样的人——心怀不满、希望改善生活的年轻人。他也许不应只是加入暴徒之中——也许应该领导他们。他也许可以发动一场对监狱的袭击。他,拉西德,也许可以营救保罗和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