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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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5日中午,离约翰·豪威尔把保罗和比尔弄出监狱只差一步了。

达德加说他可以接受三种形式的保释金:现金、银行保函,或者将EDS留置在伊朗的财产进行抵押。现金是不可能的。首先,如果拿着装有1275万美元现金的箱子进入无法无天的德黑兰,那很可能无法活着进入达德加的办公室。其次,达德加也许会收了钱但仍然扣押保罗和比尔——要么提高保释金,要么就用新的借口重新逮捕他们(汤姆·沃尔特建议使用假钞,但是没有人知道去哪儿弄假钞)。他们必须签署合同,保证达德加能拿到钱,同时保罗和比尔能获取自由。汤姆·沃尔特终于在达拉斯找到了一个愿意开立信用证的银行,但豪威尔和泰勒却找不到愿意接受信用证并开立达德加所要求的保函的伊朗银行。同时,豪威尔的老板汤姆·卢斯考虑了第三种选择:将留置在伊朗的财产进行抵押,然后想到了一个也许行得通的疯狂主意:用德黑兰的美国大使馆做抵押,保释保罗和比尔。

国务院现在开明了许多,但还没有准备好拿德黑兰大使馆做抵押。不过,他们愿意以美国政府的名义做担保。这本身就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美国愿意为两名囚犯支付保释金!

首先,达拉斯的汤姆·沃尔特找到了一家银行,开立了一张以国务院为受益人的1275万美元的信用证。因为这场交易完全在美国内部进行,所以几个小时就完成了。国务院一拿到信用证,公使衔参赞查尔斯·纳斯——沙利文大使的副手——就发布了外交照会,说保罗和比尔如果获释,将随时前往接受达德加审讯,否则大使馆将支付保释金。

达德加此时正在同大使馆的总领事洛·戈尔兹会面。豪威尔未获邀参加,但阿波尔哈桑代表EDS公司出席了。

豪威尔昨天同戈尔兹进行了预备会议。他们一起审阅了保函的条文,戈尔兹边看边用平静清晰的声音念出来。戈尔兹变了。两个月前,戈尔兹偏执地认为自己绝对正确——是戈尔兹拒绝瞒着伊朗人还回保罗和比尔的护照——现在戈尔兹却愿意采取非正常手段了。也许处于革命的旋涡中让这个老顽固灵活了一点儿。

戈尔兹告诉豪威尔,释放保罗和比尔的决定将由巴赫提亚尔首相做出,但首先得征得达德加的同意。豪威尔希望达德加不会制造麻烦,因为戈尔兹不是那种能冲达德加拍桌子瞪眼的人。

这时传来敲门声,阿波尔哈桑走了进来。

豪威尔可以从他的表情看出,他带来的是坏消息。

“出什么事了?”

“他拒绝了我们。”阿波尔哈桑说。

“为什么?”

“他不接受美国政府的担保。”

“他给理由了吗?”

“法律中没有规定他可以接受美国政府的担保。保释金必须是现金,或者银行保函——”

“或者将留置在伊朗的财产进行抵押,我知道。”豪威尔感觉麻木了。经历了那么多次失望,那么多次无功而返,他已经丧失了怨恨和发怒的能力。“你有没有提到首相?”

“提到过。戈尔兹告诉他,我们将向巴赫提亚尔提出请求。”

“达德加怎么说?”

“他说美国人就爱来这一套。他们总通过对高层施加影响来解决问题,却全然不顾下面的具体情况。他还说,如果他的上司看不惯他处理这个案子的方式,可以把他调走,那样他会很开心,因为他已经疲倦了。”

豪威尔皱眉。这是什么意思?他本以为伊朗人想要的其实是钱,现在钱送上门了他们却不要。真的是因为法律上没有规定国家担保不能作为保释条件吗?还是说,这只是个借口?也许法律中真没有这个规定。EDS公司的案子一直具有很强的敏感性,现在霍梅尼回国了,达德加很可能害怕做任何可能被看作亲美的事。如果豪威尔以合法的形式支付了保释金会怎样?达德加会觉得自己总算下了台阶,进而释放保罗和比尔吗?他会再编造另一个理由吗?

想知道答案,办法只有一个。

霍梅尼回伊朗的那一周,保罗和比尔提出要见神父。

保罗的感冒演化成了支气管炎。他请监狱医生来看病。医生不会说英文,但一眼就看出了保罗的问题——他不住地咳嗽,医生点了点头。

医生给保罗开了点保罗猜是青霉素的东西,此外还开了瓶治咳嗽的药。这种药的味道非常熟悉,让保罗猛然回想到儿时的片段——他的母亲从老式瓶子里将黏糊糊的糖浆倒进勺子,喂给他吃。这种药就是他当年吃过的那种。他的咳嗽好转了一点,但他胸部的肌肉已经受伤。每次深呼吸,他就会感到刀割般的疼痛。

他有一封鲁丝写的信,他读了一遍又一遍。那是一封普通的唠家常的信。凯伦进了新学校,但还不怎么能适应。这很正常——凯伦每次换学校,头几星期她都会很不自在。保罗的小女儿安·玛丽更随遇而安一些。鲁丝对她母亲说,保罗过几周就会回来,但这个谎言快兜不住了,因为两周的期限被延长到了两个月。她打算买房子,汤姆·沃尔特在法律程序方面给了她帮助。无论鲁丝的心情如何,她都没有在信中流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