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12页)

即使到了二十三岁,罗斯已经在外面见惯了世面,回到家中也得接受母亲的管束——“你今晚同谁约会?你去哪儿?几点回来?”他回家后,无论时间多晚,都会亲吻母亲道晚安。但其实到现在,他们已经极少发生争执了,因为她的原则已经深深地影响了他,以至于变成了他自己的原则。她现在就像是君主立宪制国家中的女皇,披着权力的帝袍,真正的权力已由她授予了首相。

他不仅继承了她的处事原则,也继承了她钢铁般的意志。他也有盯着人眼睛看的习惯。他娶了一个同母亲相似的女人——玛戈也像露露·梅一样金发碧眼,性格温柔。但玛戈无法支配佩罗。

所有人的母亲都会死,再说露露·梅已经八十二岁了,佩罗无法忽视母亲可能离开自己的事实。她仍然是他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她不再指挥他,但仍会鼓励他。她鼓励他创办了EDS公司,并在创办初期担任簿记员和董事。他可以同她商讨如何解决问题。1969年12月,当他致力于宣传越战中美国战俘的悲惨遭遇时,也请教了母亲。他本打算飞去河内,但他在EDS公司的同事指出,如果他拿自己的生命冒险,EDS公司的股价就会下跌。他面临着一个道德难题:即使理由无比正确,他是否有权让股东的利益受损?他拿这个问题请教母亲,母亲毫不犹豫地答道:“让他们卖掉股票好了。”战俘们性命堪虞,这远比EDS公司的股票重要。

这一结论佩罗自己也能得出来,他其实并不需要母亲告诉他该怎么做。就算没有母亲,他也仍然是罗斯·佩罗,仍然会做罗斯·佩罗该做的事。但他会想念她,仅此而已。他会非常想念她。

但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这一天他已无法再为母亲多做什么。两年前,母亲中风。佩罗在那个星期天的下午将达拉斯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最好的神经外科医生,将其带到医院。在危机面前他总能积极行动,但倘若局势已无法挽回,他就会不再去想那个问题,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下一个任务上。他不会在家人身边苦着脸,破坏假日的气氛。他要加入游乐当中,享受妻子和孩子的陪伴。

电话响了,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走进厨房,拿起话筒。

“我是罗斯·佩罗。”他说。

“罗斯,我是比尔·盖登。”

“你好,比尔。”盖登是EDS公司的元老,1967年就加入了公司。在某种意义上,他是典型的商人。他为人热情,人人都把他当朋友。他爱开玩笑、喝酒、抽烟、打牌。他还是一个手段高超的金融家,擅长收购、兼并、达成各种交易,所以佩罗才会任命他做EDS海外公司的总裁。盖登的幽默感也令人无法抗拒——即便在最严肃的场合他也会找到有趣的谈资——但此时他的声音却相当低沉。

“罗斯,我们遇到了一个问题。”

在EDS公司的常用语词典中,“我们遇到了一个问题”意味着坏消息。

盖登继续道:“是保罗和比尔。”

佩罗立刻明白他在说什么。伊朗人用阴险的手段阻止EDS公司伊朗分公司的两名高级管理人员回国,即使是在他母亲病重不起的时候,他也从未忘记这件事。“但他们应该今天就获准回国啊?”

“他们被捕了。”

佩罗不禁怒火中烧:“比尔,你曾向我保证,讯问结束之后,他们就会获准离开伊朗。为什么会搞成现在这种情况?”

“讯问结束后他们就被投入了监狱。”

“因为什么指控?”

“伊朗人没有细说。”

“他们触犯了哪一条法律?”

“伊朗人没说。”

“我们怎么才能把他们弄出来?”

“罗斯,伊朗人要求九千万托曼的保释金,差不多是1275万美元。”

“1200万美元?”

“是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斯,我同罗伊德·布里格斯聊了半小时,试图弄清出了什么事。但我发现罗伊德自己都没搞清楚。”

佩罗不再继续发问。EDS公司的管理人员应该给他答案,而不是问题。盖登决不会不做详尽调查就给佩罗打电话。佩罗现在无法从盖登那儿了解到更多情况,盖登提供不了这种信息。

“叫汤姆·卢斯到办公室来。”佩罗说,“给华盛顿的国务院打电话。最优先处理这件事。我可不希望他们再在他妈的监狱里多待一分钟!”

听到罗斯说“他妈的”,玛戈不由得竖起了耳朵——罗斯很少说脏话,尤其是在孩子面前。他板着脸走出厨房,目光如北冰洋一样冷。她知道这副表情意味着什么,他可不会把精力浪费在乱发脾气上。这是他下定决心时的表情,而一旦下定决心,即使赴汤蹈火,他也会竭尽全力去达成目标。玛戈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见识过这种坚定刚毅的表情,那还是二十五年前——真的有这么久远吗?在安纳波利斯的海军军官学校。这正是他得以从众多男人中脱颖而出的特质。当然,他还有别的优点——聪明、风趣、魅力四射,甚至连林中的鸟儿都会被他迷住——但令他独一无二的是他坚定的意志。一旦他眼中流露出那种神情,拦住他的难度就堪比拦住下坡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