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一九九八年八月二十八日星期五

拉莫尼推着艾丽丝穿过“灰狗”汽车站的大门。车站里充满着浑浊的烟雾和隔夜的咖啡味。头顶之上,天花板上的黄色花砖已经被污染。总服务台对面的墙边放着一排塑料长凳,上面铺着破旧的聚乙烯基坐垫。自一九七零年代以来,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更新过。他们就像走进克利夫兰第一银行一间废弃的房间里一样;裂了缝的亚麻油地毡在艾丽丝的脚下移动,她摇摇晃晃走向一条长凳,坐了下来。

拉莫尼点燃一支香烟,仔细查看着张贴在收银台上方告示牌上的时刻表。城市名字和出发时间杂乱地贴在墙上。

辛辛那提晚上六点

查尔斯顿晚上六点半

芝加哥晚上八点

仅仅几分钟后,他们就将上车去某个随意选择的地方。她哽咽欲泣。她的汽车怎么办?她的衣服呢?她公寓房呢?拉莫尼严厉的眼神告诉了她一切她不想知道的事情。一切都没了。所有一切。

她的提包放在宾馆后巷里一辆废弃的警察巡逻车上了。一个警官死了。除非卡米歇尔和布鲁诺出手相助,否则几小时后,警察就会涌进她的套房。无论发生哪一种情况,现在她是个失踪的人了。卡米歇尔没有瞎说。他们必须消失。

“哦,你觉得你想去哪里?”拉莫尼从他弄皱的烟盒里拿出一支没有过滤嘴的香烟递给她。他不跟她一起走。

她用颤抖的手指接过香烟。他点着了一根纸梗火柴,她将火焰吸进烟丝,直至火焰一直燃烧到她的喉咙。她希望火焰能烧得更疼些。至少疼痛使人清醒。

他将沉重的粗呢野外工作包放在她身边的椅子上,提包发出叮当的声音,好像是一袋25分的硬币,但不是的。艾丽丝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服务台里面看杂志的职员,这女人没有因为响声而眨巴眼睛。

艾丽丝又深深吸了口烟,用手指剔除膝盖擦伤处的脏物。她的裤腿撕破了,衬衫上满是煤烟灰尘和微小的黑点。血迹。它们是麦克唐奈警探的血。血迹也在朝她凝视,她几乎听不见拉莫尼在说什么。

“一年中这个时候,查尔斯顿很美的。”

艾丽丝勉强微微一笑。“你去哪里?”

“我没关系。没人在寻找我。”

“这个怎么办?”艾丽丝指着提包说。

“它应该与你一起去查尔斯顿或其他某个地方。”

“你不想要它?”她琢磨所有这些兰迪从贵重物品保管箱里偷来的珠宝和现金值一大笔钱。

“我没事。我零零星星地拿了些东西。我不会穷困潦倒的。”他朝她眨了眨眼睛,“此外,从我对富人的观察,做富人没啥益处。太多的钱对你没好处。”

艾丽丝点点头。“我不能拿它。”

“你干嘛不拿!你需要它在某地开始新的生活。这需要钱。”

“可是这些东西都不属于我。它们是……偷来的。”她看着服务台职员轻声说。

“偷谁的?你真的认为现在还有人能弄清楚这些东西?”

“可是,我们难道不应该将所有这些东西都上交当局吗?”看着身上的血迹,她心想这样做是警探所希望的,他希望正义得到伸张。

“另外,你认为那些当权者究竟是些什么人?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藏匿那么多金砖的人就是此刻坐在市政厅里的那伙人吗?你真的认为他们会让你走进警察局,述说你亲眼目睹的事情?让你出庭作证?”拉莫尼死盯着她的眼睛,她明白他是对的。

警探会希望她活下去的,她告诉自己。那么他就不应该把自己拖进金库,她又反驳;但这样说是不公正。她就是那个在旧银行里四处探寻的人,她偷了钥匙。她惊动了死鬼。她发现了尸体。她到底希望找到什么?她迷惑不解。不是寻找金钱。她不要兰迪带血的金钱。她在寻找某种其他东西。泪水在她的眼睛里如泉涌一般。她看见的那个从银行大楼的一扇窗户里向外窥探的姑娘也许依然困陷在楼里的某个地方。比阿特丽斯。

比阿特丽斯开了贵重物品保管箱,留下了钥匙、奇怪的线索、令人困惑的笔记和蜡烛。不只是蜡烛,还有祷文。也许她也感到有罪。艾丽丝低头看了看身旁破旧的座位,遐想二十年前车站崭新时会是个什么样子。比阿特丽斯也许就坐在那个凳子上,如果她能成功活着逃出那栋大楼的话。

“后来比阿特丽斯怎么啦,拉莫尼?她设法逃脱了吗?”

“我们没时间了,艾丽丝!”他指了指车站职员脑袋上方的时钟说。

“告诉我。我需要知道。”

“你为什么要追问死鬼?你觉得你还没受够吗?”

“求你了!我想知道她是否安然无事。”艾丽丝擦去脸颊上一颗游离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