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7/13页)

“剧院烤肉店”的内部装潢称得上是舒适怡人的。淡淡的灯光映照在贴着红色墙纸的墙面上,镶有金框的小型挂墙画作点缀其中,朦胧而又优雅。埃里克·格兰登很喜欢这里的环境,而且这家店正好位于市中心。他刚刚顺道去阿森纳大街上的布科夫斯基拍卖展厅看了看,那里即将举办一场现代艺术品拍卖会,而格兰登很感兴趣的一幅奥勒·巴尔特林的早期作品将参加拍卖,因此他可能会为该作品出价。如今巴尔特林的作品又再次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格兰登身材瘦高,此时他正坐在“老同学”柏迪尔·马格努森对面的小沙发上。虽然两人并非同学关系,不过在他们所处圈子里的人都喜欢用“老同学”来彼此称呼。他们就像久违的老同学一样坐在这里,享用着香煎鳎目鱼和上好的冰镇葡萄酒。格兰登也涉足了葡萄酒生意,他投资买下相当大数量的珍稀葡萄酒,放在“歌剧酒窖”餐厅的专柜里出售。

“干杯!”

“干杯!”

柏迪尔很安静,这反倒令格兰登觉得非常舒适,他喜欢听自己高谈阔论的声音。格兰登颇善于表达自己,字字珠现,这是他常常在公众面前讲话所练就的本事。

他也很喜欢在公众面前讲话。

在他开始谈论自己将来“可能”会得到欧洲最高级别的政界职位时,就仿佛是在发表自己的竞选演说一般。

“我说‘可能’是因为‘事无定论乃世间常理’,这是萨科齐常常爱讲的一句话。说句题外话,萨科齐和我在法国用的是同一位理发师。当然,这件事并不令我感到惊讶,不然他们那种身份的人还会选择怎样的理发师呢?”

柏迪尔知道这句话是反问的语气,无须回应,于是又咬了一口鳎目鱼。

“我讲了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了,现在说说你吧,马格努森世界矿业公司最近的情况怎么样啊?我听说公司获奖的事情激起了很大的反响。”

“没错。”

“跟刚果有关吗?”

“是的。”

“我读过些谈及雇用童工的报道,看起来情况不太妙啊。”

“的确如此。”

“也许你应该做出一些捐赠。”

“捐给谁?”

“比方说捐给瓦利卡莱地区的一家儿童医院,用来支持医院的建筑工程和医疗设备购买,再投入几百万克朗支持当地的医疗保健服务。这样一来,情况肯定能得到很大的改善。”

“也许吧。问题跟开采活动有关,我们没法在想要开采的土地上开展工作。”

“你是不是行动得太快,太急于求成了呢?”

柏迪尔微微笑了笑。格兰登看起来就像个外行,不过话说回来,谁又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设身处地地洞悉各行各业的不尽如人意之处呢?

“你应该知道我们行动的速度,你自己也看过我们的所有计划,不是吗?”

“我们没必要再提这件事。”

格兰登不喜欢别人提醒自己仍与公司有关联。大家对外的说法是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跟公司彻底撇清关系了。

“你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就是因为这件事吗?”格兰登问道。

“不是的。”

接下来柏迪尔差点儿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差点儿就吐露出过多的信息了。也许是因为刚喝下的葡萄酒,还有缺觉、压力或者放下心头重担的迫切需要使然,他觉得自己很想在一名从前的“火枪手”面前为内心松松绑。

不过他及时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舌头。

因为话一旦出口,他就再没有机会为自己解释了。即便他有机会解释,那么如果他向“老同学”格兰登坦承了那次对话的缘由,他也很清楚这位老朋友将作何反应。他知道格兰登和自己完全就是同一种人,就像同一个钢模里塑造出来的利己主义者。如果格兰登听到了那段录音,他很可能会立马示意侍者过来买单,然后谢谢眼前这位老朋友与他维持了这一段长久而互利的友谊,接下来,他就会从柏迪尔的生命中消失掉。

而且是永远消失。

于是柏迪尔将话题引到了格兰登感兴趣的方向。

“你具体什么时候会得到新的任命呢?”

“这还得保密。不过在这件事实现之后,等下次我们再坐在这里时,你就会和全欧洲最有权势的人说‘干杯’了。”

埃里克·格兰登微微抿着下唇,这是他表达潜台词时常用的表情。

在柏迪尔看来,这是极其做作的表现。

***

他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狭窄的通道里吹过了一阵冷风。他估计自己一定是昏迷了一段时间,具体有多久呢?他也无从知道。在他想要钻过去的通道的另一头,一定有一扇门被打开了,所以才会起风。很可能正是那阵冷风使他的身体略微收缩了一点点,于是他觉得自己不再是被卡得死死的了。尽管只是松动了一点点而已,不过这足以让他可以再次用脚尖蹬地的方式缓慢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