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9页)

好在今天正好赶上新杂志出版,通常情况下,这是值得房间里所有人庆贺的好事。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能将所有的杂志在一天之内就全部卖掉。然而,今天这间办公室里看不出任何欢乐的迹象。

情况恰恰相反。

一场紧急会议正在举行。

他们当中有一名同伴在头天晚上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顿。那可怜的北方人叫本斯曼,读过不少书。他全身骨头都骨折了,脾脏也破裂了,医生们花了整夜的时间来止住他体内的出血。编辑部负责接待的职员在上午早些时候已经去过医院,心情十分沉重。

“他会活下去的……不过我们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见到他了。”

其他人略略点了点头,大家脸上都写满了同情和紧张。这并不是近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第一起袭击,事实上这是第四起袭击案,这些案件中所有受害人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至少报纸上是这么说的,这一次也不例外。有些年轻人在某个流浪汉常常聚集的地点选中他们当中的某一个人,然后把那人狠狠地揍一顿。这些人下手都异常狠毒,他们还会把整个事件拍摄下来,并上传到互联网上。

上传到互联网,这才是最可怕的部分。

这是极大的羞辱。在录像中,受害人就像供人发泄或练拳所用的吊袋,实在是惨不忍睹。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四名受害人都曾是《斯德哥尔摩形势》的贩卖者,这难道仅仅是个巧合?在斯德哥尔摩大约有五千名流浪汉,他们当中只有极少一部分是杂志贩卖者。

“他们是专门针对我们的吗?”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些问题目前是没有答案的。不过,这已经足以使办公室里的人感到害怕——有些人已经开始发起抖来。

“我有一些催泪瓦斯喷雾剂。”

这话是布·法斯特说的,所有人都转而看着他。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认识布,他的名字听起来非常形象(2),而且如果把他的名和姓连起来念,就成了一个含义完全不同的词,即“永久性居民”。不过,大家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停止用布·法斯特的名字来取笑他了。布把手中那瓶强有力的喷雾剂举起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你得知道这是非法的。”杰利说道。

“什么意思?”

“我说,使用那样的喷雾剂是非法的。”

“那又怎样?殴打别人就合法吗?”

对于这个问题,杰利没有好的答案,只得站在墙角默不作声。杰利身旁是阿沃·帕特,不远处的薇拉正站在人群边上。这一次,薇拉闭上了自己的嘴巴。当帕特打电话将她和杰利离开公园几分钟后发生在本斯曼身上的事告诉她时,她真的非常难过。她一直认为如果自己当时留下来的话就一定能够阻止袭击事件的发生,可是杰利并不这么认为。

“就算你当时在场,又能做些什么呢?”

“跟他们打架啊!我在米德索马克兰森是如何打败那些想要抢走我手机的家伙的,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但是那帮人都喝得醉醺醺的,而且其中有个人根本就是个侏儒。”

“没错,不过这次要是我们都在场,你应该也会帮我一把,难道不是吗?”

薇拉不再说话了。她已经买了一大捆杂志,帕特也买了一捆,而杰利倾其所有也只够买五本杂志。

他们一起来到大街上,走着走着帕特突然大哭起来。他靠在墙边,抬起脏兮兮的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脸。杰利和薇拉都静静地看着他。他们了解他的感受,他就在事发现场,目睹了暴行的整个过程,却没法上前去对本斯曼伸出援手。

此时此刻,当时的场景像洪水一般在他的脑海里涌现出来。

薇拉伸出一条手臂,轻轻搂住帕特的双肩,并让他的头埋下来靠在自己肩上。她很清楚现在他的内心是多么的脆弱不堪。

帕特的真名叫塞琅·卡尔普,来自瑞典东南部城市埃斯基尔斯蒂纳,是两名爱沙尼亚难民的儿子。一天夜里,当他躲在布朗斯大街一间小阁楼里注射海洛因时,偶然瞥见了一张旧报纸上印着的那位名叫阿沃·帕特的害羞的爱沙尼亚作曲家的照片,照片中的人脸跟他自己的脸非常相似,这令他十分惊讶,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复制品一般。在下一次注射海洛因的时候,他将自己当作帕特的复制品,两人合为一体,他变成了阿沃·帕特。自打那时候开始,他便以帕特自称了。

阿沃·帕特。

有好几年的时间,他一直在做邮差的工作,每天的任务是在斯德哥尔摩南部郊区投递信件,可是薄弱的意志力和对鸦片制剂的渴望使他沦落至现在这种没有根基的生存状态,成为一名《斯德哥尔摩形势》的贩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