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滑落下来,露出了她的大腿。一条粗糙而温暖的舌头舔舐着她的皮肤。她睡得正香,却感觉到大腿一阵阵发痒。片刻之后,轻柔的舔舐变成了小口小口的咬啮,她立刻坐了起来,将小猫一把推开。

“噢,不要!”

她这样说其实并不是因为小猫,而是闹钟。她睡过头了,严重睡过头了,更糟的是,她睡前随意放在床架上的嚼过的口香糖不知何时掉了下来,还牢牢地粘在了她长长的黑发上。今天不太顺利。

她一跃而起下了床。

晚起了一个小时,这给她整个早上的安排都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她的运筹能力将会受到严峻的考验。尤其是在厨房里:为兑咖啡而煮的牛奶快要沸腾了,吐司面包也即将烤好,就在这时她没穿鞋的右脚正好踩在了一摊透明的猫咪呕吐物上。六神无主的她不知道该先做什么,呆愣中电话铃又响了,是一位电话推销员打来的。对方的态度无比亲昵,直呼她的名字,还向她保证说自己打来这个电话绝非为了推销什么东西,只不过是邀请她参加一项金融咨询课程而已。

今天实在是太不顺利了。

住在斯凯尼大街的奥莉维亚·朗宁冲出家门时仍然感到焦虑不安。她没有化妆,只是将自己的长发草草地绾成了一个像小面包一样的圆髻。她身上的轻薄麂皮绒外套没有扣上扣子,露出了穿在里面的黄色T恤,这件T恤底部边缘的针脚已经有些磨损了。她还穿了一条洗得褪了色的牛仔裤和一双旧凉鞋。

不管怎么说,今天天气还是挺不错的。

她停下来驻足片刻,思忖着自己要走哪条路。哪条路是最快的呢?应该是右边这条。她连走带跑,越来越快,这时她瞥见了超市门口的告示牌:

又有一名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遭到了毒打。

奥莉维亚继续往前跑。

她正跑向自己的车,她需要赶往乌里斯达市的索能托尔普警察学院。奥莉维亚今年二十三岁,已经在这所警察学院读到了第三个学期。半年后她将申请在斯德哥尔摩地区的某个警察局做实习警员。

半年实习期结束后,她就能成为一名正式警员。

当她跑到自己的白色福特野马轿车跟前并掏出车钥匙时,略微有些喘气。这辆车是她从父亲阿尔涅那里继承得来的,他在四年前死于癌症。这是一辆1988年款的自动挡敞篷轿车,座椅和内饰都是红色皮革,直列四缸引擎响起来就跟V型八缸汽车别无二致。多年来,这辆车一直被她父亲视为掌上明珠,现在又成了她的掌上明珠。这辆车已经很旧了,后挡风玻璃有时得用胶带固定起来才行,漆面也有不少污渍和瑕疵。不过,这车每年都能在车辆年检中顺利过关。

她喜爱这辆车。

她坐到驾驶员座位上,熟练地调低了车的顶篷。几乎是每一次,当她刚进到车里时,短短一两秒钟之内都能留意到一件相同的事情,确切地说是嗅到一种熟悉的气息。这不是来自皮革座椅或内饰的气味,而是来自她父亲的味道:这辆车的内部散发出阿尔涅的味道。但是,这种味道通常只能持续短短几秒钟,随即便消失了。

她将耳机线塞进手机插孔,选好了“美好冬季”乐团的歌曲,然后转动点火开关的钥匙,发动引擎将车开走了。

暑假就快来到了。

***

专为无家可归者发行的杂志《斯德哥尔摩形势》现在已经出到了第一百六十六期,最新一期的封面是维多利亚公主的照片,主打文章是对萨哈拉·霍特赖特和延斯·拉皮德斯的访谈。位于库克马卡大街三十四号的编辑部里挤满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正在排队购买新杂志。这些流浪汉能以每本二十克朗(1)——该价格是街头零售价的一半——买到杂志,然后再出去卖掉,从中赚取差价。

这是非常简单的交易。

通过倒卖杂志所赚到的钱可以让他们勉强活下去,不过对于不同的人来说用钱的方式也各不相同。有些人用赚来的钱满足毒瘾,还有些人则用这笔钱来支付自己先前欠下的债务,当然,大多数人仅仅是用赚来的钱购买当天的食物而已。

并且换回一些自尊。

毕竟,这是他们正在做的一份工作,他们可以从中获得报酬。他们没有在商店行窃,也没有行凶抢劫退休人士。他们只是在生活糟透了的情况下被迫做这份工作而已——有一些人的确是这样想的,不过大多数人却实实在在地因自己正在做的销售工作而自豪。

事实上,这是一份相当艰苦的工作。

有些日子,你得在自己的摊点前一连站上十到十二个小时,却连一本杂志都卖不出去,而且还得身处极端恶劣的天气下或寒冷凛冽的大风中。要知道,在肚腹空空如也的情况下爬进某个避风建筑物里去试图享受充斥着梦魇的睡眠,这绝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