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第38/53页)
但首先的士得来。然后他得赶到机场,登上一架私人飞机—他为什么要答应呢?整件事的压力很大,跟陌生人一起乘飞机—有钱的陌生人—要没话找话说,讨论他的工作;或者相反,被他们忽视,被当作无关紧要的人。他也的确无关紧要。
他是个生活失意的47岁男人,没有事业,从没结过婚,没有密友或女朋友。该死的,他甚至养不了一只四条腿的狗。所以过去几周他才那么拼命地工作吗?拍摄他的作品,做出一本目录,就为了清除他的失败?
但的士一直没来,最后他抓起背包跑去巴士站,心跳极快,在8月黏稠的空气里汗流浃背。他到的时候巴士刚好进站,黑暗背景里的一个长方体,窗户闪着蓝白荧光。他爬上车,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司机微笑。他坐在后部,看着青少年的脖子,他们无视身旁坐着的疲劳沉默的家庭主妇。他的心率慢了下来,但仍然感觉血液在冲刺。就看这一次了,他的第二次机会。工作就在那里,很好,但他好吗?要是他无法被接受打道回府呢?要是他们又给他一次机会,而他乱了阵脚呢?他真的能从曾经的高处回来吗?厄尔巴岛的拿破仑,一个败将,独自舔伤。说心底话,他其实真的想要吗?这里的生活不错,很简单。早晨醒来,在沙滩上散步,拿桌上的剩菜喂狗,给它挠软塌塌的耳朵,然后画画,就是单纯地画画,没有更大的目标。
但走这条路他可以成为一个人物,可以出名。
只不过,他不是已经是个人物了吗?狗是这么想的,她看着斯科特,就好像他是世界上最棒的人。他们一起去农贸市场,看着穿瑜伽裤的女人。他喜欢他的生活,他真的喜欢。但是他为什么又要去努力改变它呢?
“下了巴士后,”他告诉蕾拉,“我得跑步才行。他们都要关飞机的门了。你知道吗,有一部分的我希望到达那里之后,发现飞机已经走了。因为那样的话,我就得早起,和其他人一样乘坐渡轮。”
他没有抬眼,但他能感觉到他们两人都在看他。
“但门是开着的,我赶到了。”
她点点头,睁大眼睛,抚摸他的手臂。
“真神奇。”她说,尽管她的意思并不清楚。她是说斯科特差点儿错过命中注定的航班神奇呢,还是说他没错过神奇呢?
斯科特抬头看蕾拉,感觉很难为情,就像一只雏鸟刚唱完晚餐颂歌,现在等着吃种子。
“喏,”斯科特说,“你是个好人,想见我,想为我举办派对,但我现在没法招架这些,我只需要有个思考和休息的地方。”
她微笑,点点头。他已经给了她别人没法给的东西,见识,细节。她现在是故事的一部分了,是他的红颜知己。
“你当然要留在这里,”她说,“三楼有套客房,你有自己的大门。”
“谢谢,”他说,“那太—恕我直言,但我感觉应该问一下—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吸了一口她的电子烟,呼出烟雾:“小傻瓜,不要多想。我有空房间,我对你和你的作品印象很好,你需要一个地方待着。为什么不能想得简单一点儿呢?”
斯科特点头。他没有不安,也不打算对质。他只想知道……
“哦,我不是说这件事很复杂。或许你想要一个秘密,或许想在鸡尾酒会上有点儿谈资。我只是问问,不想有困惑。”
她的表情一度很惊讶。人们通常不这么对她讲话。然后她大笑。
“我喜欢发现人才,”她说,“另外一个原因是—什么24小时新闻循环播放,去死吧,这些吃人的家伙。你就等着吧,现在他们都站在你这边,然后过不了多久他们就翻脸了。我爸爸离开我妈妈时,她就经历了这些。然后我姐姐维柯丁上瘾时也是。去年托尼自杀,我也中招了,就因为我展出过他的作品,他们大肆渲染我们两个的关系,就好像我让人上瘾似的。”
她一直盯着他的眼睛,马格努斯被遗忘在另一张沙发上,等待他发光的时机。
“好吧,”斯科特过了片刻说,“谢谢你。我只是需要一个地方—他们在我家外面,全是摄像机—除了我游了个泳,我不知道还能对他们说什么。”
她的手机发出“呼”的一声。她拿出来,看了看,然后看看斯科特,她脸上有种东西让他向内收缩。
“怎么了?”他说。
她把手机翻转过来,给他看推特的APP。他向前倾身,眯眼看到一排五彩缤纷的矩形(小小的脸,符号@,表情符号,相片方框),完全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