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第37/53页)

斯科特看着马格努斯的右腿上下弹跳。两人都知道,他们即将见到的人能不可逆转地改变他们的艺术命运。十年来,马格努斯和斯科特一样,都在艺术名誉的边缘浅尝辄止。他在皇后区一栋被没收的油漆仓库里画画,有六件染色的衬衫。每个下午他都在摆弄电话,寻找开幕式的邀请,试图挤进业界活动的宾客名单。每个夜晚,他都在切尔西和下东区的街道徘徊,向窗里张望。他是个有魅力的爱尔兰人,一脸坏笑,但他的眼里也有一种绝望的神情。斯科特轻易就能认出来,因为几个月前,他每次照镜子时都能看到同样绝望的自己。他知道,他们对接纳的渴求是相同的。

就像住在面包店附近,却从来吃不到面包。你每天穿街走巷,鼻子里是它的味道,胃里咕噜作响,但无论你再转几个弯,你永远走不进真正的店铺。

艺术市场像股票市场一样,价值建立在公众认知的基础上。有人愿意付多少钱,一幅画就值多少钱,而且那个数字受到对这位艺术家重要度认知的影响,也就是他们的流通程度。要成为一名能卖出高价画作的著名艺术家,要么你已经是一名能卖出高价画作的著名艺术家,要么得有人给你支持。目前越来越能支持艺术家的人就是蕾拉·穆勒。

她身穿黑色牛仔裤和一件丝绸衬衫,金发棕眸,赤脚,拿着一支电子烟。

“人在这儿啊。”她快活地说。

马格努斯起立,伸手过去。

“我是马格努斯,小科的朋友。”

她点头示意,但没有握手。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蕾拉坐在挨着斯科特的沙发上。

“我能问你一件怪事吗?”她问斯科特,“5月份你们的一个飞行员送我去的戛纳,老的那一个。我相当肯定。”

“詹姆斯·梅洛迪。”他说,他已经记住了死者的名字。

她做了个怪相—活见鬼,对不对?—然后点头,碰碰他的肩膀。

“疼吗?”

“什么?”

“你的手臂?”

他吊着新的绷带,为她动了一下。

“还好。”他说。

“还有那个小男孩。噢我的天,他太勇敢了。然后—你能相信吗?—我刚看到一篇文章,讲那家女儿被绑架的—你能想象吗?”

斯科特眨眨眼睛说:“绑架?”

“你不知道?”她似乎真的被震撼了,说,“是啊,是男孩的姐姐小时候的事。显然,有人闯入他们家里抱走了她。她被绑架了,有差不多一个星期吧。现在—我是说从那样的经历逃生,然后那么可怕的死掉—这种事情没法瞎编的。”

斯科特点点头,忽然感觉疲惫不堪。悲剧是你不忍再次体验的戏剧。

“我想为你办一个庆祝派对,”她告诉他,“艺术世界的英雄。”

“不用了,”斯科特说,“谢谢你。”

“哦,别那样,”她说,“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不只是关于营救行动。我看到你新作品的幻灯片了—灾难系列—我很喜欢。”

马格努斯突然大声地拍了一下手,他们转身看他。

“不好意思,”他说,“但我告诉你了呀。我没告诉你吗?太有才了。”

蕾拉吸了一口她的电子烟。未来就是这个样子,斯科特心想,现在连抽的烟都是电子的。

“你能—”她说,“—如果可以的话,说说发生的事吗?”

“飞机吗?它坠毁了。”

她点点头,她很冷静。

“你跟别人聊过这件事没有?治疗师,或者—”

斯科特想了想。治疗师。

“因为,”蕾拉说,“你会喜欢我的治疗师的。他在翠贝卡,他叫范德史莱斯医生,是个荷兰人。”

斯科特想象一个胡须男坐在办公室里,每张桌上都有舒洁纸巾。

“的士没来,”斯科特说,“所以我只能乘巴士。”

她看起来稍有点儿迷惑,然后意识到他是在跟她分享记忆,于是探身过去。

斯科特告诉她,他记得他的背包放在门边,湖绿色的帆布包,有几处地方已经磨破;记得自己一边踱步,一边透过窗户(乳白色旧玻璃)张望车头大灯;他记得自己的手表,指针在走。他的背包里装着衣服,但主要装的是作品的幻灯片和图片。新的作品是希望,是他的未来。明天一切都会重新开始,他会在米歇尔的办公室与她碰面,他们会复核一下需要递交的名单。他的计划是待三天,因为米歇尔说他有一个聚会必须要去,一个早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