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第16/53页)
他的卧室里,床对面的落地窗为第一缕阳光镶上画框。他平躺着,望向窗外,楼下的咖啡机正在自动烹煮。他能看到外面罗斯福岛电车的高塔。他和美琪的卧室面朝东河,玻璃有未删节版的《战争与和平》那么厚,将罗斯福快速道路上无休止的轰鸣声隔绝在外。玻璃是防弹的,洋房里所有其他的窗户也一样。“9·11”事件后,亿万富翁花钱做了这套装置。
“可不能因为某个肩上扛着火箭筒的圣战分子出租车司机而失去你。”他告诉戴维。
今天是8月21日,星期五。美琪和孩子们都去了文雅岛,已经去了一个月,留戴维一个人走在浴室的大理石地板上。他能听到楼下的管家在做早餐。冲完凉后,他在孩子们的房间门口停下,每天早晨他都是这么做的,凝视着被整理得完美如新的床铺。瑞秋房间的布置结合了科学的小玩意儿和对马的崇拜,JJ的房间里全是汽车。像所有孩子一样,他们偏爱混乱,而家政人员会有系统地将这种青少年的无序感清除,通常是实时的。现在,戴维看着消过毒的、吸过尘的整洁的房间,发现自己想把东西弄乱,让他儿子的房间看起来更像孩子的房间,而不是一间童年博物馆。于是他走向一个玩具箱,用脚把它踢翻。
这样好多了,他心想。
他会给女佣留张字条,孩子们出城的时候,她应该维持房间的原样。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把房间用胶带拦起来,就像犯罪现场那样,这样是为了让房间感觉更加活泼。
他从厨房给美琪打电话。火炉上的时钟显示是早上6点14分。
“我们已经起床一个小时了,”她说,“瑞秋在看书,JJ在看把洗碗剂倒进厕所会发生什么。”
美琪捂住了话筒,声音含混不清。
“小甜心!”她大叫着,“那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纽约这边,戴维假装在喝咖啡,管家又给他端来更多咖啡。他的妻子回到电话线上。戴维能听到她声音里的疲惫不堪,她一个人带孩子太久了。每一年,他都试图劝她带上他们家的换工学生玛丽亚一起上岛,但他的妻子总是拒绝。她说,暑假是他们自己的假日,是家庭时间。否则,瑞秋和JJ长大了会把保姆叫作“妈咪”,就像他们街区的其他孩子一样。
“外面雾超级大。”他的妻子说。
“你收到我寄过去的东西了吗?”他问。
“收到了,”她说,听起来很高兴,“你在哪儿找到的?”
“是吉卜林夫妇找到的。他们认识一个人,这个人周游世界收集古代的剪枝,18世纪的苹果,自麦金莱当总统以来没人见过的桃树。我们去年夏天在他们家吃了那盘水果沙拉。”
“对哦,”她说,“真好吃。它们—这么问是不是很傻?—它们贵吗?这像是你在新闻上听到的东西,有一辆新车那么贵吧。”
“一部维斯帕9踏板车吧,也许。”他说。
问价格就是美琪的风格,就好像她仍无法摸清他们的资产净值,以及它意味着什么。
“我甚至不知道有丹麦李这种东西。”她说。
“我也不知道。谁知道水果的世界会有这么多的异域风情?”
她哈哈大笑。他们俩关系好的时候,她就有种轻松感,来自活在当下、不记宿怨的谦让节奏。有时早晨戴维打电话过去,能听出她夜里梦到他了。她偶尔会这样,说话吞吞吐吐,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之后他会告诉她,在梦里,他永远是一个藐视她、抛弃她的恶魔。之后的谈话就变得冷淡简要。
“嗯,我们早上要去种树,”美琪告诉他,“这是我们今天的任务。”
他们又闲聊了十分钟—他这一天怎么过,他觉得今晚几点能出发。他的手机一直在响,爆炸性新闻,日程变动,要处理的危机,别人惊慌的声音被缩减成稳定的电子嗡鸣声。与此同时,孩子们在美琪那边跑进跑出,就像大黄蜂在侦察野餐。他喜欢听到有他们的背景音,他们的混战,这是他这一代与他父亲那代人的不同之处。戴维想让他的孩子拥有童年,真正的童年。他努力工作,让他们可以玩耍。对戴维的父亲来说,童年是他儿子无法承受的奢侈品。玩耍被认为是懒散与穷困的入门毒品。爸爸说,生活就是万福玛利亚传球10。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你不是每天训练—锻炼呼吸冲刺和进行草地演习—你就会搞砸。
结果就是,戴维小小年纪就开始承担起家务。5岁时,他清理垃圾桶。7岁时,他已经在洗全家人的衣服。他们家的规矩是,做完作业和家务之后,才能扔球、骑车,才能从福爵咖啡罐里倒玩具军人出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