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案 战钟楼丐头丧命 争至尊活人变鬼

我太爷爷金木的笔记里,经常写到懂武术的人,他的助手杨小宝就是个真正的练家子。金木曾在1920年的笔记中这样写:

“四年前刚做夜行者那会儿,我一个人查案,调查、验尸、追凶、打架全都自己上。那时候,我最信任的伙伴,是那把从日本带回来的勃朗宁1910。

“自从民国六年(1917年)有了小宝做助手,验尸和打架全交给他了,我变得胆子更大。遇上枪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有小宝在。

“小宝也会使枪,但基本不碰,反倒每天练功,从没落下过。他经常说,枪用得多了,就总想着依赖枪,会变笨。”

太爷爷说,小宝的意思他体会不深,直到1920年夏天,他们俩调查一件怪异的凶杀案,翻出了一场武林旧事。

整理这个故事,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真实的武林。

事件名称:武林旧事 事发时间:1920年8月底 事发地点:北京钟楼 记录时间:1920年9月9日

8月25日,是小宝25岁生日。我和戴戴做了一桌子菜,在警署做法医的朋友汪亮也来了,大家准备好好喝一回。

过了中午,小宝却还在院子里练功,不理我们。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太阳底下,双腿微曲,两手在胸前虚抱着。我跟他俩说,别看小宝像个石墩子,其实在悄悄移动。他们俩瞪眼看了半天,说我胡扯,要赌一块钱。

又盯了两根烟的工夫,戴戴哎呀一声,指着小宝说:“真动了!刚才明明在槐树西边!”

汪亮不信,站在戴戴后头瞄过去,果然见小宝已经往东挪了一米远。

戴戴输了,反倒兴奋地招呼小宝进屋,又是让座,又是倒茶,问他怎么回事。小宝挠头笑半天,说这就是一种站桩的基本功,跟你们讲也讲不清。

我每天见小宝站桩,早就知道,他看起来一步没挪,其实全身都有细微动作,只是非常缓慢,说叫“神动意不动”。

戴戴给小宝敬了杯酒,仰头干掉,一顿吹捧。

我说:“想学功夫?这年纪也晚了,不如跟我学学枪法。”戴戴翻了个白眼,说:“打手枪也叫功夫?我写的中国女侦探,要会点儿中国功夫。”

戴戴已经在报上发表过几篇小说,最近又来了劲儿,想写个女侦探,给《侦探大世界》投稿。小宝喝了口酒,放下杯子一本正经地说:“女孩练武,其实也可以,不过真打起来,女孩下不了狠手,会吃大亏。”

汪亮接过话:“女孩练武有啥好?越会打架越出事儿!上星期钟楼那儿打架,死了个练武的女人。那惨样,我×……”说到这儿,汪亮板起脸停住了。

我们都盯着他,等下文,他摇摇头说:“现在都没验出来怎么死的,身上就一个伤口,脸是歪的。从没见过人脸能扭曲成那样,太他妈吓人了。”

戴戴睁大了眼问,是不是被刀捅了太疼,才会表情扭曲?汪亮说不会,从眼神判断应该是死前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小宝腾地站起来,走到汪亮跟前说:“老汪,我想看看这尸体,你帮个忙。”

汪亮愣了一下,说你怎么认真起来了?小宝没说话,倒了杯酒自己喝。过了一会儿,汪亮说没问题,要看就现在去,再晚可能就处理了。

吃完午饭,我们去了安定门内二条胡同的道济医院[1],汪亮的法医研究室在这里。这医院最早是美国教会建的,全是些又高又窄的拱门,拱门底下是条狭长的走廊,尸体放在最里头的停尸间。

一进停尸间,阵阵寒气裹上来,冻得人发抖。几个大冰箱(指存放冰块的水循环箱子)占了屋子的一半,尸体放在一张铁架子床上,上面搭了块白布。小宝也没问一声,伸手掀开了白布。那尸体是个四十上下的女子,梳着发髻,脸上已经全没了血色,心口上有一片凝固的血迹。

我说,你们干法医太不像样了,这尸体还穿着衣服,怎么检验的?

汪亮从一个小桌子的抽屉里拿出本线装书,递给我说:“说起来是法医,可现在规定只让用这个。”

我接过那书,是本《洗冤录集证》,这本书里的方法,小宝倒是很熟。他不排斥西医,但更多研究的还是中医,查案时也总提起《洗冤录》。

“还不是你们文人多事,在报上写文章说西医检验法不道德,把尸体的脑子挖去了。”

汪亮抱怨完,嘲笑小宝:“怎么样,按中医能看出门道吗?”

清末民初,西医的引进遭到很多传统人士和民众的抨击。尤其是解剖学,被视为取人心肝的邪术,有传言说西方传教士收养孤儿是为挖眼取脑制药。这种争议一直持续到民国中期。1924年,上海有个叫陈奎堂的律师公开登报攻击新法检验,称“被验之尸体湔肠伐胃,肉血狼藉,大小脑又为医校囊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