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8页)

李驼子好像背上那个沉重的头瘤上长了眼睛,他说话的声音从店里传出来:“是冬子吧,你是不是想要个纸马送给天生呀?”

冬子奇怪李驼子怎么知道自己的心思。

“你们回去吧,店里的纸人纸马都被胡喜来买走了。胡喜来还是真舍得花钱!我在唐镇开店这么多年,没见过谁给短命死的人买那么多寿品的,胡喜来是第一人。他是真的心疼天生的哇!可怜的天生,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对了,你们莫要到胡家看热闹,你们还小,离死人远点。”

冬子听到胡天生母亲的哭嚎,他想,自己死了,父亲李慈林会这样对待他吗?

这是个古怪的问题。

胡天生在家里停了两天,才入土安葬。安葬他的那天,是个阴天,风刮得猛烈,除了他家里人,没有其他人去送葬,唐镇人怕染上凶煞之气。胡喜来一家把胡天生安葬后,唐镇人并没有因此而平静,他们胆怯的心被胡天生的死搅得忐忑不安。那天早上,在臭气熏天的尿屎巷里传出了这样一个说法:胡天生和游秤砣一样,是冒犯了神灵而死的,土地爷和土地娘娘已经震怒了,不会放过一个对他们不敬的唐镇人。本来是庇护当地百姓的土地神,现在却一次次惩罚当地子民,这无疑让唐镇人极度恐慌。

上官清秋的铁匠铺在胡天生安葬的这天上午重新开了门。不见他的两个徒弟,他独自一人坐在店里的竹靠椅上抽水烟。他手中端着的是个崭新的黄铜水烟壶,脸上呈现漠然的神色。两个徒弟都是他的女婿,他很放心把自己的手艺传给他们,本来他要把手艺传给儿子上官文庆的,没想到儿子是个侏儒,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打铁。他死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弄出上官文庆这样一个怪东西,难道是上辈子造了孽。想起上官文庆,他心里就特别不舒服,所以他干脆就不想了,甚至连见也不想见儿子,上官文庆似乎也有自知之明,总是躲着满脸漆黑的父亲。上官清秋把两个女婿当成了自己的儿子,继承他的衣钵,这两个女婿也让他满意,活干得漂亮,做人也忠厚老实。

铁匠铺重新开门,在唐镇也算一件大事,不亚于胡天生死的大事。消息很快地在唐镇风传,不一会就传遍了唐镇的每个角落。铁匠铺在唐镇人的生活中有着重要的位置,全镇人使用的铁器都来自上官清秋的铁匠铺,他一下子关门那么久,唐镇人怎么能够习惯得了。听说铁匠铺又开张了,许多人都来看,有人是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是想买点需要的东西。

上官清秋一锅烟还没有吸完,就被纷纷赶来的人们吵闹得不得安宁。

有人说:“上官铁匠,有人说你死了呢,那么长时间也不开店门。”

上官清秋呵呵笑了:“我要死了还能在这里和你说话?是谁吃得太饱了,瞎嚼舌头?”

那人说:“好像是沈猪嫲讲的。”

上官清秋说:“沈猪嫲的话你也信?她让你去吃屎你也去吃?”

那人说:“这倒是,她的话还真是不能信。上官铁匠,你手上的水烟壶不错呀,花了不少钱买的吧?”

上官清秋又呵呵地笑了:“哦,这个水烟壶呀,是李公公送的,听说是从京城里带回来的,你看看,上好的黄铜打造的,不错吧!”

那人说:“唧唧,还真是好东西!李公公能送你这么好的货色,李公公真看得起你哟!”

上官清秋得意地说:“那当然,那当然,你不要瞧不起我这个黑乌乌的打铁匠,在李公公眼里,我也是块宝咧!”

又有人说:“上官铁匠,这段时间,你关着店面,没日没夜的打铁,到底在干甚么呀?”

上官清秋很吃惊的样子:“你说什么?”

“你难道没有听清楚?我说这些日子你关起店门来,没日没夜打铁呀,到底在做什么?”

“有这事吗?这段时间我不在唐镇呀,我带着两个徒弟到外地去了,外地的一个朋友有一批活要赶,人手不够,让我们去帮忙,我们怎么可能在店里打铁呢?”

“那出鬼了,全镇人都可以作证的,大家都听到了从你店里传出的打铁的声音,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打铁的声音很响的,吵死人了,特别是胡喜来,都快被你打铁的声音逼疯了!”

“没有的事情,没有的事情,那真的可能出鬼了。”

……

上官清秋死活不承认他们这些日子闭门打铁的事情,唐镇人觉得十分蹊跷。

如果真的不是出鬼了,那么,上官清秋一定是在说谎,他在欲盖弥彰。他为什么要说谎?这是一个谜,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埋葬完儿子的胡喜来回到了镇街上,他看到了铁匠铺店门大开,还围了不少人。他面容悲戚地经过铁匠铺门口时,停了下来。有人发现了这个可怜的人,轻轻地说了一声:“胡喜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