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6页)

李骚牯说完,就溜之大吉了,他本来想给沈猪嫲留下个深刻教训的,但他下不了手。

李骚牯走后,沈猪嫲如梦初醒,知道了刚才压在身上的人不是自己的丈夫余狗子,可她没有听出那个人是谁!她下了床,点亮了油灯,跺着脚连声骂道:“是那个断子绝孙的,占老娘的便宜!”她坐在床沿上,鼓鼓囊囊的胸脯起伏着,想想只能怪自己,怎么就没有分清是谁呢。沈猪嫲叹了口气,心想,吃亏是吃亏了,总归比和余狗子的那帮烂赌鬼做强,好歹也快活了一场。她这样想,就有了些安慰,心里好受多了。余狗子经常赌输,有时没钱了就把老婆给压上,输了就带人回家来搞他老婆。那对沈猪嫲来说是真正的耻辱,她也没有办法,这样总比丈夫被人用刀逼着还债强,一切都是命。沈猪嫲在唐镇早就就没脸没皮了,什么话也敢说,成了一个人见人烦的长舌妇。

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想着自己说了谁的坏话,招致人摸黑上门来奸污威胁自己。这时,余狗子回家了。余狗子哼着下流小调溜进了房间,看房间里的灯亮着,沈猪嫲阴沉着脸坐在床沿上。余狗子嬉皮笑脸地说:“猪嫲,你是在等我呀?”沈猪嫲瞥了他一眼,看他得意的样子,今晚是赢钱了。他在外面赢了钱,家里的老婆却被人奸污了,沈猪嫲气不打一处来,嚯地站起来,从脚上脱下一只烂布鞋,朝余狗子扑过去,劈头盖脸地抽打起来。

余狗子一头雾水,边躲边说:“猪嫲,你发癫了,怎么没头没脑就打人哪!”

沈猪嫲喊叫道:“老娘就是发癫了,打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上辈子造了什么恶哟,今生碰到你这个不成人形的畜生!”

余狗子突然火了,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破鞋,狠劲地扔在地上:“不知好歹的烂猪嫲,你闹够了没有!”

沈猪嫲气呼呼地爬上床,脸朝里面侧躺在床上。余狗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吊铜钱,神气活现地扔在脏污的桌子上,脱掉衣服,吹灭了油灯,上了床。余狗子伸手摸了一下沈猪嫲的肩膀。沈猪嫲没有理他。她还在想着究竟自己说了什么话,得罪了人。她说镇上人的怪话多去了,实在得不出准确的答案。她突然想到了李公公。

沈猪嫲不止一次说过李公公的怪话。李公公回唐镇后不久,她就到处说李公公这个阉人如何如何。早上,她到尿屎巷屙屎时,和隔壁茅房里蹭着的吴二嫂闲谈,说着说着,她就说起了李公公:“老太监真是有钱呀,天天请大家看戏,你说他的钱是哪里来的,我想可能来路不正。”吴二嫂说:“你可不要乱说,不管他的钱怎么来的,李公公能请大家看戏就是好事情。你看看镇上的那几个有钱人,就是把钱带到棺材里,也不会拿出来替大家做点好事。”沈猪嫲就不再说了。尿屎巷是唐镇传播新闻和谣言的最佳场所,这条巷子全部是茅房,每天早上,大家都要到这里来拉屎或者倒尿盆,许多传闻就在熏天的臭气中流传出去。沈猪嫲早上说李公公的话,肯定不止吴二嫂一个人听见了,人多嘴杂,保不准就七拐八弯地传到了李公公的耳中。

难道那人是李公公派来的?

李红棠牵着冬子的手,走进了游屋村中游秤砣的家门。游秤砣的老婆余水珍在灶房里熬药。李红棠喊了声:“舅母——”余水珍就走出灶房,来到了他们面前:“红棠,你们怎么来了?”李红棠焦虑地问道:“舅母,舅舅是不是病了?”

余水珍憔悴的脸上掠过悲凉的神色,眼圈一红:“也不晓得怎么搞的,那天夜里从你们家里回来后就倒下了,一连几天卧床不起。你舅舅壮实的一个人,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倒下了,从来没病没灾的呀!连郑郎中也觉得奇怪,看不出他得了什么病。”李红棠的眼睛也红了:“舅母,舅舅现在哪里?快带我去看他!”

余水珍抹了抹眼睛:“在卧房里呢。唉,屋漏偏逢连夜雨,你妈姆还没有音信,你舅舅又莫名其妙的倒下了,难道是老天爷和我们家过不去?”

余水珍领着他们走进了卧房。

卧房里充满了浓郁的臭味,像是死老鼠和变质的食物混杂在一起的臭味。

游秤砣平躺在眠床上,眼睛紧闭,一动不动,他的脸色蜡黄,几天时间就瘦得剩下一层皮。

余水珍把嘴巴凑近了他的耳朵:“秤砣,红棠他们看你来了。”

游秤砣游丝般的声音,和往常判若两人:“我不是不让你告诉他们的吗。”

余水珍轻声说:“我没告诉他们,也不晓得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游秤砣微微叹了口气,睁开了无神的眼睛,艰难地侧过沉重的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红棠,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