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要再靠近了(第3/6页)

大卫通常会干笑两声,然后起身再去拿一罐啤酒。

听到厨房传来开冰箱门的声音,萝丝玛丽转头跟瑟莱丝说道:“我看你不过是他的情妇罢了。他老婆的名字叫百威啤酒。”

瑟莱丝答道:“妈,够了!”

她母亲则会顶回去:“什么?”

瑟莱丝最后是(勉强?)和大卫定下来了。他长得不错,也够风趣,而且脾气好得不得了。刚结婚时,大卫在雷神军火公司的收发室当差,算是份很不错的工作;后来虽然因为不景气被裁了,他也很快就在市区的一家饭店找到一份卸货的差事(薪水只有原来的一半),而且从不开口抱怨。事实上,大卫从来就没开口抱怨过任何事情,也几乎从不提起他高中时代以前的往事。瑟莱丝一直到她母亲终于过世那年,才开始觉得这事似乎不太对劲儿。

最后是中风带走了萝丝玛丽。瑟莱丝从超市买完东西回到家,发现她躺在浴缸里,早咽了气。她仰着头,歪着嘴,仿佛刚咬了一口什么太酸的东西似的。

葬礼过后的那几个月,瑟莱丝不断安慰自己,没了她母亲在一旁批评责难或冷言冷语,日子应该会好过得多。但事实并非如此。大卫的薪水和她的差不多,时薪大约都只比麦当劳多一块钱左右;虽然她母亲生前积累的那堆数额惊人的医疗账单最终并没有转嫁到女儿身上,葬礼的费用却是她躲不掉的。瑟莱丝看着眼前这场财务灾难——未清的前债,少得可怜的收入,怎么也省不下来的日常开销,已届学龄的麦可即将带来的一堆新账单,已经没了信用的信用卡——感觉自己这辈子恐怕都得过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日子了。虽然电视上每天都有政府官员沾沾自喜地宣称什么失业率下降、全国就业稳定率节节攀高等等,却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这些数据主要代表的是那些专业技术工人,或是那些愿意接受没有前途、没有医疗保险的临时工作的人们。

有时,瑟莱丝会坐在她发现她母亲尸体的浴缸旁的马桶上,灯也不开,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她坐在那里,试着忍住眼泪,试着回想一切,回想自己究竟怎么会把日子过到这步田地。而那天,那个大雨倾盆的周日凌晨三点,瑟莱丝就是坐在那里,浴室门突然被浑身是血的大卫推开了。

他看到她坐在那里,吓了一大跳。她一站起身,他便往后退了一步。

她说道:“亲爱的,发生什么事了?”然后试着伸手碰他。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不小心撞到了门槛。“我被人划了一刀。”

“什么?”

“我被人划了一刀。”

“大卫,老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掀起衬衫,胸膛上一道长长的、鲜血淋漓的伤口霎时映入瑟莱丝的眼帘。

“我的老天!亲爱的,你得赶紧上医院才行!”

“不,不用了,”他说,“这伤口其实不深,只是血流得多了点儿。”

他说得没错。仔细再看了一眼后,她发现那道伤口应该不到十分之一寸深。只是长了点儿,而且血淋淋的。不过光这道伤口恐怕不足以解释他衬衫和脖子上那一大片血渍。

“是什么人干的?”

“哪个吸毒吸坏脑袋的黑鬼瘪三,”他说道,一边脱掉衬衫,随手扔在水槽里,“亲爱的,我想我这次娄子真的捅大了。”

“你什么?什么娄子?”

他看着她,眼神有些闪烁不定。“那瘪三想要抢我,结果……结果我当然要反抗啊。然后我就被他划了一刀。”

“你反抗?怎么反抗?用刀子吗?”

他拧开水龙头,弯下腰,嘴巴凑上去吞了几口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大概是一下子发狂了吧,我想。我当时真的是发狂了,亲爱的。那瘪三被我整惨了。”

“你……”

“我海扁了他一顿,瑟莱丝。我被他划了一刀后,整个人就发狂了。你了解那种情况吧?我把他扳倒在地,然后我整个人就扑上去了,然后……然后我就失去控制了。”

“所以你这算是正当防卫啰?”

他比了一个“大概是吧”的手势。“老实说,事情如果真的闹上法庭,我想陪审团恐怕不会这么认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腕,“你把事情从头跟我说一遍。”

她直视着他的脸。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感觉到他眼底有什么东西在那里虎视眈眈,无比狰狞又有些扬扬得意。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一定是灯光作祟,她这么告诉自己,一定是他头顶那盏便宜的日光灯在作祟。因为,当他低下头去轻轻地抚摸她的手背时,那阵恶心感一下子便退去了,他的脸也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恐惧,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