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要再靠近了(第2/6页)

他环顾周遭,酒吧里所有的男客似乎都看傻了眼,恍恍惚惚,仿佛眼前这两个热舞的女孩是来自天外的幻影。大卫在他们脸上看到了那种渴望,那种他刚刚才在天使队球迷脸上看到的渴望。那是一种悲哀的渴望,里头混杂了无奈的接受,接受自己今晚注定要空手而归的事实。他们知道自己今晚只能趁着老婆小孩在楼上睡觉的时候,半夜三更一个人溜进浴室,抚慰一下自己那根无处发泄的阴茎。

大卫看着台上的凯蒂,想起了茉拉·基佛尼裸身躺在他身下的模样。额上覆满汗珠、气喘吁吁、双眼因酒精和欲望而显得迷迷蒙蒙的茉拉·基佛尼。因他——大卫·波以尔,棒坛的明日之星——而起的欲望。大卫·波以尔,平顶区的骄傲,在那短短三年间。再没有人当他是那个十岁时曾遭人绑架的男孩。不,他是平顶区的英雄。他有茉拉躺在他床上,有命运之神站在他这边。

大卫·波以尔。那时的大卫·波以尔完全不曾料到未来竟是如此短暂。近在眼前,却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深陷在泥沼般的现在的你——没有惊喜,没有希望的理由,日子无声无息地过去,日复一日,一成不变;又一年来了,你厨房墙上的日历却仍停留在前一年三月那页。

我不再怀抱任何梦想了,你告诉自己。我不会再让自己去经历那种失望和痛苦了。然后你的球队就打进季后赛了,然后你就看到某部电影,看到广告牌上那轮阿鲁巴群岛的金色夕阳,看到某个长得很像你高中初恋情人——某个你曾爱过又失去了的情人——的女孩,在你眼前眨着动人的双眼,忘情地舞动,然后你就告诉自己,去他妈的,就再梦这么一次吧。

一次,萝丝玛丽·萨维奇·沙马柯躺在床上等着自己断气时——那是她等的十次中的第五次——告诉她的女儿瑟莱丝·波以尔:“老天为证,我这一生唯一的乐趣就是弹你爸的睾丸,让它们抖得像起风天的湿床单一样。”

瑟莱丝勉强挤出一抹微笑,试着转过头去,她母亲伸出那只患了关节炎却仍像鹰爪般有力的手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

“你给我听好了,瑟莱丝。我是马上就要断气的人了,我他妈的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人这一辈子能够得到的就是这么少得可怜——运气差一点儿的还要落到两手空空的下场。我明天就要死了,死之前我一定要确定我的女儿了解这个道理:你一定要找到一样东西。你听清楚了没有?这辈子你一定要找到一样能给你带来乐趣的东西。我的乐趣就是捏你爸的老二,找到机会就捏,我他妈的一次机会也不会放过!”她眼睛一亮,唾沫沾了满嘴。“相信我。习惯了之后,哼,他爱得很哪!”

瑟莱丝用毛巾为她母亲擦了擦额头。她低头对着母亲浅浅一笑,用温柔的语调说道:“妈。”她为母亲拭去嘴角的唾液,轻轻地捏捏她的掌心,自始至终不停地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我必须离开这里。离开这幢房子,离开这里的一切,离开这些让贫穷和怨恨蛀烂了脑袋的人,这些他妈的什么也不做,眼睁睁坐以待毙的人!

但她母亲毕竟活下来了。她熬过结肠炎和糖尿病,熬过肾衰竭和两次心肌梗塞,甚至熬过了乳腺癌和结肠癌。她的胰脏曾一度坏死,突然就不运作了,却在一周后奇迹般复原,好端端活生生;那之后医生曾数度请求瑟莱丝日后将她母亲的遗体捐出来给他们做研究。

几次之后,瑟莱丝曾问过他们:“你们想研究哪一部分?”

“全部。”

萝丝玛丽·萨维奇·沙马柯有一个反目成仇多年的弟弟还住在平顶区,另外还有两个拒绝跟她有任何往来的妹妹住在佛罗里达;至于她的老公,则因受不住她再三捏弄自己的老二,早早地进了坟墓。瑟莱丝是她流产八次后唯一存活下来的孩子。小时候,瑟莱丝常常会想象她那些无缘的手足化为孤魂野鬼在地狱边缘来回游荡;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你们倒快活,哼!

瑟莱丝十几岁的时候十分确定总有一天会有什么人来把她从这一切之中救走。她自认长得不差,个性也不错,还知道怎么笑。把一切条件加在一起,她私下盘算着,这应该是迟早的事。问题是,几年下来她虽然遇到过几个条件还不错的男孩,但他们都不是那种能让她为之神魂颠倒的类型。他们大多来自白金汉,其中绝大多数是出身尖顶区或平顶区的本地人,另外有几个来自罗马盆地,甚至还有一个出身不错的家伙——是她在布莱恩发型美容学校的同学;不过他是个同性恋,虽然当时连他自己都还搞不清楚。

她母亲的健康保险有等于没有,瑟莱丝不久便发现,自己再怎么辛苦加班,都只能勉强应付那数额大得吓人的医疗账单的每月最低应付款。账单金额大得吓人,她母亲宿疾种类多得吓人,但再怎么吓人也吓不死她的母亲。事实上,她倒挺享受这种局面的。她将每一次从鬼门关前掉头走回来的经验都当成某种胜利王牌,用来参加“看谁的命比我烂比我硬有奖大赛”,大卫是这么形容的。每次电视新闻里出现哭倒在火警现场的母亲,哀号着大火是怎么夺去她的房子和她几个小孩的性命时,萝丝玛丽便会嗤之以鼻,扔下一句话:“哼,小孩再生就有了。你倒试试看啊,看你要是同时得了结肠炎和肺衰竭要怎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