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101/125页)
女人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一个表示憎恶的手势。她不断重复着这个手势,他甚至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
“你一个劲儿地称呼我韦内罗,但你应该知道,这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泰雷扎。你那天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那天,你带着一个破袋子,里面装着蓝色的无头鸡,你还骗我说那是橙子。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我当时还重复了一遍,但你根本没有注意。虽然你表面上显得精神集中,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你永远也不可能这样;你还不够漠然。假如你不是这么漠然,你不可能这么心不在焉。万恰先生,别人都以为你们这些人非常聪明。也许,这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你们会遭遇挫折、会遭遇仇恨的原因。尽管如此,你缺乏思想的漠然。相信我,这可不是聪慧的象征。整日东奔西跑,像条狗一样伸着舌头,祈求别人的宠爱,这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把戏。但这种事情就发生在你的身上,你的舌头还伸在外面,你还想得到别人的爱。这可不是聪明的表现。”
他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情,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没有做这样或者那样的手势,没有伸出舌头,没有证明自己对她的冷漠。似乎这个女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她等不及了。
“不,我不想你误解我。周围有很多人喜欢你们这样的人。迪达·沃伊诺夫,一个纯种的俄国人,走进了一个非常幸运,但却是错误的婚姻,这一点我们不得不承认。甚至你的那些朋友也都是些优秀的人,这我也表示接受。不,对于他们优秀的品质,我不想进行任何的反驳。”涂着唇彩的嘴唇微微开启,她笑了,是的。“甚至我的朋友,托利——我不能否认她的品质,也不能否认她的缺点,可怜的人儿,当然,不能否认她的缺点。但是,关于虐待老妇人和宠物猫的那个事件,我们必须明确自己的态度。被烧毁的公寓,警察的冷漠,那场大火本身——你知道报纸上都是怎么写的。一次火葬,我没有夸张,一次有组织的杀戮。正如你看到的,那个老妇人其实没有那么老。我住在郊外,在布加勒斯特的另一端,靠近杜代什蒂,过去那里居住着贫困的犹太教民。我可以告诉你,往日的风景已经荡然无存了。旧时的流浪人群早已荣登极乐。现在,那里建起了一模一样的公寓楼,里面住着一模一样的居民。我搬到那里,并非出自本意,你明白的。起初,他们把我的别墅充公了,只留给我一间房间,其余的奖励给了模范社会的新贵。然而,最后,他们拆毁了整栋房屋。他们想统一当地的建筑风格,把那些房子变成模范公民的模范住所。他们把我重新安置在杜代什蒂。在那里——我没有其他选择——我开始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也不是我的本意。他们感觉我有些另类。他们把我当成外国人,认为我是一个外国人。真正重要的不是你的身份,而是别人对你的看法。他们跟在我身后高喊特莱西恩施塔特。这是别人告诉我的。这就是他们的喊叫:特莱西恩施塔特!”万恰先生盯着女人的眼睛,而她也盯着侦探的眼睛。
“是的,是,我明白。”年轻人企图装结巴。
“因此说,教授,那次杀戮是一种混战,但我并不是在抱怨什么。相反,你知道,我很自豪。”
“是的,是,我明白。”那个不够冷漠的冷漠人奋力挤出这几个字。
“自豪,幸福。最后,野蛮人无法按照他们的意愿改造我们,他们没能把我们变成完全一样的人。他们也没能像他们所允诺的那样铲除异己思想。我想,你明白这些。我猜,你能明白。对于过去发生的事情,我不抱怨。它证明了某件事情是重要的,是经得住时间考验的。他们想把我们都变成一样的人,但他们没有成功!教授,他们的目的没有达到。证据是残酷的,是不幸的,我承认。然而,那仍旧是证据,你必须承认这一点。”
他必须承认,韦内罗夫人得到了重生。她的眼睛再一次闪耀着青春的光芒,就像她的动作,就像她的外表。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生,绝对没有夸张。可怜的女人曾经身处攻击的边缘,但她很快恢复了,可爱的人儿:表演还没有结束,神圣的星期六还在延续。
“我的意思是,我认为你一切都明白。你一直在做各种各样的暗示。你的审判,你被迫离开教师的岗位,别人对你的不信任和排斥。诬陷与否,正如我的案件那样是一种混战,或者说,根本不是。咳,不管怎么说,这不是我的兴趣所在。关键是,他们不想你保持自己独有的风格,不想你发现自己的原本特性,不想你明白自己究竟是谁。此外,他们也不想看见你捍卫自己的权利,更别说——这就是他们的人道主义!消除差别,这就是他们的目的。蛊惑民心,人人平等。你知道,有些人比其他人更加平等。咳,不管怎么说,我们是有差别的,亲爱的,我们只能保持这种状态。但是,那些疯子把我当成异类,当成外国人!那些人行为过激,神经质,他们想把我当作外国人烧死。你明白吗,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