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他们站在尸体的旁边,在雨中沉默着。

“我们别无选择。”维斯塔说道。

“是啊。”侯赛因说道。

托马斯的头先着地的。维斯塔想象着,他像水上公园的寻求刺激者一样从屋顶往下滑,他的双手像海星一样在他身前挥舞着,毫无希望地努力使他减慢速度,他的嘴巴大张着喊出一声安静的尖叫。然后他穿过湿透了的空气急速下坠,在碎石路面朝着他迎面而来的时候,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紧接着便是一片黑暗。你感觉到那一切了吗?她恐惧的经历总是那样,会永远持续下去。每一毫秒都被拉得很长,每种感觉,动作、视觉、嗅觉、声音都蚀刻在她的意识里,那种感觉她再也不会从任何其他的状态下感受到了。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感觉到你的头骨摔得粉碎?她很想知道。

“嗯,”维斯塔说道,“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们一开始觉得我们能侥幸逃脱掉这件事。”

“也许他们会觉得是他杀了皮尔斯,”侯赛因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一点?”

“他们不会那么笨的。你确定?”

侯赛因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告诉她,她唯一需要知道的就是他是如何认为警察的能力的。“楼上有三个死掉的女人。”他说道。

她点点头接受了他的观点,随即悲伤地摇了摇头,低头看着那个破碎的脑袋。托马斯的头骨没有简单地从中间劈开,它被摔得粉碎。碎石路面成了脑浆、鲜血、骨头和头发的拌饭。“那真是一团糟,”她说道,“我觉得那些东西永远都不能清理干净的。那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摔碎了一个鸵鸟蛋。”

侯赛因惊讶地看着她:“你接受得很好嘛。”

她鼓起腮帮,从嘴角吐出一口气。“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再过一段时间会用尽所有的反应。就算你现在在我身后点燃一颗炸弹,也不会使我吓一跳的。”

侯赛因盯着她的身侧。

“别拿那副‘维斯塔阿姨需要躺一会儿’的表情看着我,”她说道,“我的岁数足以替你换尿布了,而且我的岁数也当然能扇你的耳光。另外,我也没见你有什么恶心的反应啊。”

“我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出来了,”侯赛因说道,“在我发现那个卫生间里有什么之后。”

“他怎么能一直那么快乐呢?”她问道,“我的意思是,你知道的,如果你的公寓里都是死人,你不应该是语无伦次的吗?”

“我猜那就是为什么我们之中没有人那样,”侯赛因回答说,“你必须是某一类特殊的人,我猜。”

她转过身退回到她的公寓,打开水龙头的热水来洗洗手。“检查一下你的鞋子,”她大声说道,“我不想你把任何那些东西踩到地毯上。”

他们一起上楼去雪儿的房间。音乐依然从杰拉德·布赖特的门内传出来。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维斯塔心想。他可能在躲着我们,因为他觉得我们太普通了,觉得我们大家会使他感到厌烦。天啊,他接下来的几天将要接受太多东西了。

门是开着的。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在这房子里已经没有必要再锁门了。雪儿躺在床上,她的脸开始发青,科莱特坐在她的身边,用一块洇湿的法兰绒布擦拭她的额头。

“她怎么样了?”侯赛因说道。

“谢天谢地有曲马多,”她说道,“我给她吃了两片。我不知道那会不会止痛,但至少能使她的痛苦减轻些。”

“你觉得这么做明智吗?”维斯塔问道。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假如那个……如果医院里的人会给她什么其他的药呢?”

“不!”雪儿嘶哑地喊道,“我他妈的不去医院!”

“哦,看在上帝的份儿上,”维斯塔说道,“瞧瞧你自己。你当然是要去医院的。”

“别他妈的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跟我说话!”她尽量恶声恶语地说道。

“好吧,那就别表现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那个女孩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求求你别这样,”她说道,“我不能回去的。”

“我很抱歉,”维斯塔更加温柔地说道,“但是瞧瞧你自己,雪儿。你受伤了。这不是我们用偷来的抗生素和止疼片就能治愈的。”

“那只是个锁骨,”她说道,两个锁骨的末端又磨在一起,她抑制住了疼痛的尖叫声。天啊,这个孩子太勇敢了,侯赛因心想。你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勇敢。但是没有人的手变成那种蓝色还不去医院的,如果他们想活着的话。

“我很抱歉,”维斯塔说道,“我真的很抱歉,雪儿。你已经做到你能做的最好了。我们会尽我们所能帮助你的。”

雪儿开始抽泣。

侯赛因拍了拍科莱特的肩膀。她从他们进来就一直坐在那里,她的头发遮盖住她的脸。“如果你想离开的话,你需要尽快动身了,”他说道,“我们需要尽早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