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3页)

“维斯塔,”侯赛因说,“谁都不和我谈论任何事。有时候我觉得这房子里也就只有你知道我是会说英语的。”

“好吧。”维斯塔说道。“新来的女房客怎么样?”

“我不知道。”侯赛因回答说,“她今天才来的,我听到房东请她进来,所以我就……”

“哈哈,你这胆小鬼。”

他再次耸了耸肩。她当然是对的,在他这个年纪的男人不应该总躲着陌生人,就算他们是和罗伊·普利斯在一起。他们已经走到了台阶处,他弯腰将行李箱的扶手收回去,拎起箱子走向了大门口。“我的老天爷啊,夫人,你这箱子里都放了些什么?”

“哦,真是抱歉。”她答道,“我实在没地方藏尸体,我就那么个小屋子。”

“那你到底杀了多少人啊?你有没有自控能力啊?这才走了两个星期。”

她在他的后面走上台阶,尽量避免弯曲她的膝盖。她已经等不及要坐下来歇歇脚,再为自己泡杯茶。房间里没什么吃的,但她有先见之明,在她离开之前存了一品脱的高温杀菌牛奶。虽然比不上鲜牛奶,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再说她今天绝对不会再离开这房子了。她确定食品罐里还有一包消化饼干,冰箱里还有一块切达奶酪。很多时候随着年龄增长,日益减少的食欲还真是方便。

侯赛因打开前门,侧身站到一边请她先进。从杰拉德·布赖特的房间传来一段音乐,是由钢琴和悠扬的大提琴演奏的,一遍一遍地演奏着,仿佛从她离开去伊尔弗拉库姆那天起就一直在演奏,仿佛她只是出门去街角的商店买东西回来。她走进玄关,注意到她熟悉的童年味道——灰尘的味道,还有一丝丝湿润的气息——夹杂着另一种陌生的味道。这味道……像是肉的味道,她心想,像是地板里有什么死掉的东西正在慢慢风干。她默默对自己说,我们需要把这个地方彻底通风,这楼梯间缺乏空气流通,尤其是大部分时间所有的门都是关闭的。

她伸了伸腰,旅途终于结束了,顺手翻看着门廊桌上的信件。其中有几封是传单——都是些平常的传单,动物慈善中心觉得她会轻易上当受骗,老年人保险公司提醒着她正在慢慢死去。“啊,回家的感觉真好。”她说道,尽管自己也不确定信不信这胡话。

“还真没有别的地方能比得上它呢。”侯赛因回应道,她还真怀念他声音里那微弱的嘲弄呢。

她鼓起腮帮长出了一口气,将这些信件塞进包里,回头直接扔到回收垃圾箱里就好了。“我能请你喝杯茶吗?”她向侯赛因提议道,“在你出门之前?”

他看了看手表,然后说道:“可以啊,我也不是很着急。”

她从手提包里掏出钥匙。“那我先用水壶烧上水。”

当她走进她在楼梯间下面那窄小的门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公寓里的空气太新鲜了。有那么一瞬间,她还在心里怀疑是不是她离开去德文郡的时候忘记关窗户了,但当她打开楼梯间的灯之后,看到了她的伞架——确切地说是她妈妈的伞架——倒在了地上。

这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在其他的一切都很正常的时候,这一不同寻常的景象使她无法思考。“天啊。”她吃惊道。接着,她看到了那幅她父亲的画《哭泣的男孩》歪斜地挂在墙上,她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天啊。”她重复着。

她听到侯赛因将她的行李箱拖进了门,便无言地摸索着走下楼梯,像个正常的老年人一样紧紧地抓住了楼梯的扶手。她的腿在颤抖,眼眶开始变得湿润。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六十九年,在她周围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邻居们搬进搬出,但这里一直是她的安全屋。从来没有人在未被邀请之前进到她的房间,从来没有人闯进来过。

她终于走下了楼梯,当她感觉到脚下那结实的地面时,一种无助和恐惧席卷而来。玄关的地面上散落着雨伞和拐棍儿,她父亲那些珍贵的图书从书架上被人扔到了山寨阿克斯明斯特地毯上,她的大衣,她母亲的帽子——那些人造革的球状帽子,上面装饰着布料做的玫瑰花,她一直舍不得送到慈善商店——被人从墙上的挂钩上扯下来,随意扔在地上踩踏。“天啊。”她再次重复着。侯赛因拎着那皮箱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才看到眼前的混乱景象,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她不想再往前走了,只想转身离开这里,回到伊尔弗拉库姆去,不用再面对这一切。抬眼看了看走廊尽头她的小厨房,本应是后门的地方现在照进来一束阳光。后门是大开着的,应该是在她度假的时候被踢开或者撬开的,而那时的她也许在睡梦中或者享用早餐,还有可能在海鸥的叫声或者海浪的声音中享受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