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谭少卿听说陈六一被关在大牢里一直想去看看,却未得机会。这几日余逊尧带领将士出征,都督府空了一半,谭少卿才找到了机会,他只身来到大牢。牢房里阴暗冰冷,他走到陈六一的牢门前,陈六一孤零零地坐在墙角,头发比过去白了许多,看起来甚是凄凉,谭少卿深吸了一口气。

“统领。”他对着牢里喊道,声音不大,但在牢房里清楚得很。

陈六一缓缓抬起头,见是谭少卿站在门外,他“嗤——”地一笑,苦着脸摇了摇头,心里知道刺杀鞑靼王的计划也失败了。他问道:“你来做什么?”

“你知道我是谁吗?”谭少卿问。

“呵——”陈六一看向一边,无心听谭少卿讲话。

谭少卿低沉地说:“我父亲是前兵部侍郎谭思。”

“谭思……”陈六一眯着眼睛,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冷笑了一声,说,“噢——你是谭思的儿子。怎么,你没死?”

谭少卿往前走了一步,抓住铁栏杆,说:“我只想知道,当年是不是你杀了我全家?”

“不是我。”陈六一摇着头,斩钉截铁地说,“虽然你父亲官位不高,但掌握兵部的一些事务,实在碍了别人的事儿。”

“碍事儿?”谭少卿皱着脸问道,“因为碍事儿?”

“其实,你父亲人不错,可惜站错了队。”陈六一叹了口气,说,“朝廷明争暗斗的党派之争,真是道不明。你父亲是碍了冯保的事儿,才会落得那般下场。暗卫,也只不过是工具而已。你入暗卫也有段时间了,应该知道,暗卫只管做事不听缘由。”

听他这么说,谭少卿只感到一阵悲凉,陈六一说得对,暗卫不过是工具,本就没有人性可言。谭少卿缓缓蹲在地上,头触在栏杆上,低声问:“那……是谁去执行的任务?”

“如今追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吗?”陈六一安静地说。

“可我必须要知道!知道我家人到底死在了谁的刀下!”谭少卿对着牢房里的陈六一喊道。

“呵……”陈六一冷笑着看谭少卿,他抬了抬眼眉,镇定地说,“你若还能听我一句话,就别再追问这些事。”

“是你吗?”谭少卿皱着眉头问。

“不是我。”陈六一还是一副镇定的样子,“多少仇恨我都担得起,但你父亲确实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你告诉我!”谭少卿怒吼道。

“是苏樱。”陈六一沉沉地说。

“谁?!”

“苏樱。”

“怎么可能!是苏姐姐救了我,她怎么会杀了我父亲?”谭少卿眼睛瞪得溜圆。

“我骗你有何益?现在你知道了,又不愿相信。”陈六一把头扭向一边。

“怎么会?怎么会?苏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谭少卿脑子里闪过自己家遭遇屠杀的那一幕幕场景,父亲倒在门外,苏樱进来把自己救走……

陈六一喃喃地说:“这是何苦呢?”

谭少卿不再理会陈六一,疯了似的跑出牢房,直奔苏樱的房间。到了门口他砰地一下把房门推开,径自走了进去。

苏樱正在屋里研究向余逊尧借来的兵器书,见谭少卿风风火火地进来,眼睛有些发红,一股戾气直逼面门。

苏樱冷静地问道:“你怎么了?”

“我爹是不是你杀的?!”

很多次,苏樱都想对谭少卿说明真相,可是……这样会深深伤了谭少卿的心,她不想失去这个弟弟,终究没能说出口。这件事就好像扎在苏樱心里的一根刺,不时地痛……

苏樱心头一紧,今天怕是要做个了断了。她头皮发麻,嘴唇抖了抖说:“是……”

“不……不……”谭少卿一把抓住了苏樱的肩膀,血红的眼睛里噙着泪,疯了似的说,“你为什么不否认,你说,不是你杀的。说啊!”他用力晃着苏樱的肩膀,苏樱一时仿佛失掉了魂魄一般双目空洞。

“我不能否认,确实是我做的。”苏樱闭上眼。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暗卫从不问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谭少卿痛苦至极,“你说你身不由己啊!难道你不懂我吗?难道你对我也要如此冰冷吗?难道……”谭少卿用力推开苏樱。

苏樱被推倒在地,没有起来,她浑身酸软双腿无力,如同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击倒再站不起来。

谭少卿怔怔地看着苏樱,流着泪,失神地离开了苏樱的房间……

一阵冷风从敞开的门口吹了进来,门帘、窗帘都被吹得纷飞乱舞,苏樱始终没有起身,她的心被绝望和愧疚占满。

苏樱深知自己对陈六一的恨,同谭少卿对她的恨是相同的。造化弄人,爱恨都在人心之间,而人心却是最难解的。

也许这人世的善恶轮回因果报应都在此刻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