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莱尔(第5/8页)

“他是我惟一的线索。”特纳说,“惟一可以追查下去的线索。他是就我所知惟一认识利奥而又是大使馆以外的人。他本来要在他的婚礼上当伴郎的。”

“婚礼?利奥?”莱尔坐直了身体,脸上的从容不见了。

“多年前他跟一个叫玛格丽特·爱克曼的订过婚。他们看来是在利奥任职大使馆以前的时代认识的。”

莱尔挨回到椅背,像是松了口气。

“如果你是想接近普兰什科的话,只怕……”

“我没有这样想,别担心;这一点我已经被提醒过了。”特纳喝了口酒。“但有人给过利奥警讯。我肯定有。利奥吓傻了。他知道自己是活在借来的时间里,所以就把抱得走的所有东西都抱走,包括档案、信件……而当他最后逃跑的时候,慌忙得甚至没有时间请假。”

“劳利不会批准他请假的,在这个节骨眼不会。”

“他不还是得到了吗?事假——布拉德菲尔德首先想到的掩饰说辞不就是这个吗?”

“手推车也是他偷的吗?”

特纳没有回答。

“我猜我那台可爱的电风扇也是他不问自取的,他在莫斯科当然会用得着。”莱尔在椅背里陷得更深。天很蓝,太阳炽热得像是隔着一面玻璃照下来。“如果这种天气持续下去,我就得去买一台新的了。”

“有人警告过他。”特纳坚持谈原来的话题,“这是惟一说得通的解释。他慌张了。这就是我为什么想到普兰什科的原因:他有一个左翼的历史背景。用布拉德菲尔德的话来说,他和利奥是同行的伙伴。大战期间他们甚至是一起在英国度过的。”他凝视天空。

“我知道你准备提出一个理论,”莱尔说,“我听得见它的滴答声。”

“他们在1945年一起回到德国,在军队里从事什么工作,然后分道扬镳。利奥保持英国人身份,以掩饰他的目的,普兰什科恢复了德国籍,并打入了政界。他们是有用的搭档,就像那些长期潜伏的特工一样。说不定他们是同时在玩同一个游戏……也许他们是被同一个人吸收的,在英国,当俄国人还是我们盟友的时候。渐渐他们的关系疏远了。这是标准模式,对不对?继续保持联络已经不安全。但他们还是暗中保持联系。然后有一天,就是几个星期以前,普兰什科得到了信息。他从波恩的人脉里得知:西布克龙已经盯上利奥。也许是什么旧线索提醒西布克龙,又也许是有人告的密。收拾行李吧,普兰什科对利奥说,带上你能带的一切东西远走高飞。”

“你的心思好可怕,”莱尔说,“多么有想像力的一个脑袋瓜子。”

“问题是,这个推理说不通。”

“说不通,真的吗?我很高兴你意识到这一点。利奥不会慌张的,这不是他的调调。他一向相当自持。也许你会觉得我说蠢话,但他爱我们。他是我们一类的人,阿伦,不是他们一类。他对生活的期望少得可怜。深坑里的矮种马——这是他还窝在一楼烂马槽时我对他的感想。哪怕后来上了二楼工作,他还是带着一份忧郁。人们都以为他是个乐呵呵的人……”

“没有跟我谈过话的人形容他是乐呵呵的。”

莱尔转过头,深感兴趣地看着特纳。

“他们没有吗?那我的想法可真够龌龊。我们每个人都认定别人在背后笑他。把他当成悲剧里的小丑。”

“好吧,”特纳退让说,“就假定他不是个共产主义信徒。但说不定他年轻时曾经是。”

“也许。”

“然后他的信仰睡着了……他的政治意识睡着了。我是说……”

“啊。”

“直到卡费尔德再次把他唤醒——新的国家主义……旧的敌人……砰一声把他唤醒。‘咦,怎么回事?’他看到历史正在重演。他告诉别人:‘历史正在重复自己。’”

“‘历史会重复自己,第一次是以悲剧的形式上演,第二次则是以喜剧的形式。’这话真的是马克思说的吗?一个德国人竟然可以这样风趣?不过我得承认,卡费尔德真的是让共产主义变得极端有魅力。”

“他喜欢什么?”特纳问道,“他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利奥?老天,我们每一个人都喜欢什么?”

“你了解他而我不了解。”

“你是准备盘问我吗?”莱尔说,不全然是开玩笑。“如果我请你吃饭的结果是换来一番盘问,那我真是该死了。”

“布拉德菲尔德喜欢他吗?”

“他喜欢谁了?”

“他有用一只眼盯着他吗?”

“工作方面是这样。劳利要求是很高的。”

“劳利是天主教徒,对不对?”

“老天,”莱尔说,语气激烈得出人意外,“你不能用这种方式分类人的,行不通的。人生并不只是由许多牛仔与许多红蕃构成的。外交界更不是这样。如果你认为人生是那样,你倒不如背弃自己好了。”说完这话,他头往后一靠,闭上眼睛,任由阳光把他修复。“毕竟,”他又补充说,这一次语气恢复平稳,“这不就是你不苟同利奥的缘故吗?不苟同他依附于某种愚蠢的信仰。上帝已死。你不能希望两者兼得,那太中世纪腔调了。”他再一次退回到一种满足的静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