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莱尔(第2/8页)

“我从来没吃过。”特纳带点挑衅意味地说。

“那你必须吃一打来补偿一下。”莱尔轻松回答,又喝了一些马提尼。“能有个从外面来的人谈谈话真好。我猜你不会明白这种感觉。”

一队驳船正顺着水流前进。

“一件让人不安的事情是,我们并不觉得所有这些预防措施的出发点都是为我们好。不知道怎么搞的,德国人一下子防我们防得像什么似的,就像我们是在蓄意挑衅:就像搞示威游行的人是我们。我们几乎没有和他们商量的余地。我们和他们的关系完全冰冻了起来。在要求被爱的时候受到这种对待,自然会让人的挫折感增加一倍。”

“他星期五晚参加了一个晚宴。”特纳突然说。

“是吗?”

“但他的日记本里却没有记载。”

“蠢材,”他转身瞧瞧,但却没人走过来。“侍者死到哪儿去了?”

“布拉德菲尔德星期五晚上在哪里?”

“闭嘴,”莱尔轻快地说,“我不喜欢谈这种事。”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原来的话题,“然后还有西布克龙这个人,嗯,我们全都知道他贼,知道他在耍联邦政府,知道他有政治野心。我们也知道星期五维持秩序对他来说是个棘手问题,而好些他的政敌都等着看他的好戏。所以——”他向莱茵河的方向侧侧头,就像这条河也以某种方式涉及他的困惑,“所以他为什么还要在可怜的爱希女士的病床旁边耗六个小时呢?她慢慢死去的样子很好看吗?他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在这地区每间小小的英国宿舍派驻守卫?他对我们有强迫性的执念,我发誓他是这样。他比卡费尔德对我们还糟。”

“谁是西布克龙?他是做什么的?”

“唉,他是蹚浑水的。某种意义上他跟你是一样的啊。啊!抱歉,我不应该这么说的。”莱尔脸红起来,深为沮丧。还好侍者适时出现,把他从尴尬中打捞出来。那是个相当年轻的侍者,但莱尔对他却异常客气,又请教一些超过他能力的事情;既接受他推荐的摩泽尔白葡萄酒,又仔细询问他今天生蚝的肉质。

侍者离开后他继续说:“波恩这里有一个说法:要是你有了路德维希·西布克龙这个朋友,就不再需要任何敌人。他是一种非常本土的物种。总是谁的左右手。他反复说不想看到我们任何一个死掉。而这正是他让人胆战的地方:他把这种可能性说得煞有介事。人们很容易忘掉的一点就是,波恩也许是个民主的地方,但这里的民主派却少得吓人。波恩不是个战前的城市,不是个战争中的城市,甚至不是个战后的城市。它只是德国的一个小镇。它小得不可能切片,就像你不可能给莱茵河切片。它脚步蹒跚,而雾又抽干了一切的颜色。”

说到这里,莱尔突然脸红起来。他扭开塔巴斯科酱汁的瓶盖,给每一只生蚝淋上一滴。这件事让他全神贯注。“我宁愿喜欢搜集火车模型,”他继续愉快地说,“我宁愿把更多时间花在微不足道的事情上。你有类似的兴趣吗?我是说小嗜好。”

“我没那个时间。”特纳说。

“名义上他是一个叫内政部联络委员会的主委。我知道这名字是他自己取的。有一次我问他:路德维希,你是要跟谁联络?他把我这话当成一个玩笑。他当然是我们这个年纪。战后第一代减五岁,刚刚错过了大战但又等不及长老。他也跟中情局眉来眼去,但在这里,这是一个地位的象征。他的主要职责是盯着卡费尔德。只要有谁想要与‘再造运动’挂钩,西布克龙就会去对付他。那是一种怪异的工作,”莱尔向后靠,打量特纳的表情,“但西布克龙却乐在其中。你可以说他在运作一个无形的政府:你可以这样形容他。魏玛政府39会非常适合他。你也应该对这里的政府单位有所认识:所有政府单位的划分都是很武断人为的。”

在一声催促声下,那些外国记者离开了酒吧间,向餐厅中央一张已经为他们铺好的桌子鱼贯走去。一个大块头的记者瞥见了莱尔,他把遮住右眼的一绺头发向后拨,然后伸出一只手,行了个纳粹致敬礼。莱尔举一举酒杯,作为响应。

“他是山姆·阿勒顿,”他压低声音向特纳说明,“是个不折不扣的猪猡。我刚才讲到哪里?对,政府单位的划分。它们让我们在这里一个头两个大。这里明明是个灰蒙蒙的世界,但我们却老是要追求一清二楚:谁是反法者,谁是拥法者;谁是共党分子,谁是反共分子。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老是搞不懂卡费尔德的原因。明明是应该争论事实的时候我们却去争论定义。波恩正在争论用多粗的绳索吊死我们,但我们却还在追问定义。我不知道你要怎样定义卡费尔德。说他是德国的布热德40?是中产阶级革命家?如果他是,我们就毁了,因为在德国,所有人都是中产阶级。就像美国一样。他们不想要平等,谁想?但他们本来就是平等的。”